贏九歌以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甘甜,瞥了一眼旁邊的祝八百。祝八百在甘甜身後做了一個『沒辦法』的攤手手勢…是的,甘甜就是這樣的,她很容易相信人——這原本是一個很不好的特質,那意味著容易受傷、容易被欺騙,但和這份特質一起來的還有另一份饋贈。
她似乎也很容易受人信任。
在沒有利益衝突的前提下,大家很容易喜歡這個『無害』的姑娘,願意信任她,也願意回饋她的信任。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甘甜從小到大生活在一個既自然、又刻意地營造出來的小小世界中。
這個世界裡努力一定會有回報,善良與勇氣被歌頌,信任與被信任是理所當然的事,有情人終成眷屬,死去的人變成星星或蝴蝶…總之有這個世界上一切最好最好的東西。
嬴九歌嘴角扯了扯,露出有些嘲諷的笑意:「不會。」
「那些人不信我,因為我做了很多混帳事。」說這話的時候嬴九歌低下頭,眼睛離甘甜的眼睛更近了一些。晃了晃神…這雙眼睛是這樣清澈的嗎?
「你大概不會知道,對於有的人來說,一些人做什麼都是錯的,又有一些人做什麼都是對的。」嬴九歌收回目光,想到了甘甜…她大概就是那種在父母、朋友那裡做什麼都是對的的人。
他才是大司命與少司命的兒子,但是他的父親並不在乎他,他在乎的是另一個兒子!被偏愛與不被偏愛,這就足夠決定一切的態度了!別說事情結束的不清不楚,就算現在弄明白了是嬴九章搞鬼,恐怕父親也會覺得是他從中作梗,這才讓嬴九章背了黑鍋。
他乖巧體貼、溫文無害的小兒子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
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父親當然不會去想,如果是他做的,根本不用隱藏…相對於他而言,嬴九章算得了什麼!他名堂正道針對嬴九章這麼多年,誰又能在明面上責怪他如此?
見甘甜似懂非懂的樣子,嬴九歌隨口道:「人都有自己認定的事,不是輕易能改變的…若不是你當日正好去找過我,又有祝八百證明,恐怕你也也會更相信嬴九章的說辭。」
他們之間的初識可不怎麼愉快,後來她親眼見過他是怎麼對付嬴九章的!如今補課也不是她自願的,嬴九歌並不覺得甘甜會在這種事上信任自己。
然而甘甜卻是斬釘截鐵地道:「不會啊!就算當時我沒去找你,也沒有祝八百給你作證,我也相信你——他們沒有證據,那你說沒有,我為什麼不信?」
疑罪從無,這是司法該有的精神。反正甘甜是認可這一點的,只要沒有證據是這個人犯了罪,就應該從疑罪從無的角度出發進行判斷!
有的人或許會因為一些偏見或者別的什麼原因,預先設立一個立場,很難堅持疑罪從無。有的人則是因為很難去信任,反而對一切都抱有懷疑的態度,所以也很難堅持疑罪從無。但甘甜不一樣,如果有人自己沒有,並且確實沒有證據證實是他,她是真的可以相信的。
還是那句話,既然沒有證據表明就是他,為什麼不信,憑什麼不信?
甘甜過於理直氣壯,以至於在場的嬴九歌和祝八百都無話可說了。其實他們有的是可以去反駁甘甜的話,她的話裡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天真——那聽起來是很美好,但發生在實際生活中,那就是個笑話了。
理想主義的溫情碰上現實主義的堅冰,從來都是站不住腳的。
但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緘默…這或許也是理想主義的一個特質,即使是最堅定的現實主義者,也難免在某一個瞬間被理想主義打動。事實上這並不奇怪,人靠現實主義才能穩穩噹噹地在這個世界生活,而人類這個群體卻是靠著理想主義才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理想的世界永遠無法到達,但在永恆的追逐中至少一點一點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