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霈文從裡面發瘋似的衝出來,他一把抓住我,問我有沒有看到你,我喘著氣告訴他風衣的事,於是,我們再一起奔回松竹橋……”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煙。方絲縈沉默著,傾聽這一段經過是讓人心酸的,她捧著茶杯,眼睛迷朦的注視著杯裡那淡綠色的,像翡翠般的液體,柏家的綠茶!
“我們到了橋邊!”高立德繼續說了下去。“霈文一看到那件風衣就瘋掉了。他也不顧那剩下的斷橋有多危險,就直衝了上去,取回了那件風衣,只一看,我們就已經斷定了是你的,口袋裡有朵黃玫瑰,還有一個雞心項鍊。那時,霈文的樣子非常可怕,他狂喊、號叫著你的名字,並且企圖跳到水裡去,我只得抱住他,他和我掙扎,對我揮拳,我只好跟他對打,我們在橋邊的泥濘和大雨中打成一團……咳,”他停住了,苦笑了一下,看著方絲縈。“含煙,你可以想像那副局面。”
方絲縈默然不語,她的眼睛更迷濛了。
“我們打得很激烈,直到老張也追來了,我和老張才合力制服了霈文,但他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橋邊,叫囂著說要到激流中去找尋你,說你或許被水衝到了淺灘或是岸邊,他堅決不肯承認你死了。於是,老張守著他,我回到含煙山莊,打電話去報警,去求助……兩小時後,大批的警員和救護車都來了,我們打撈又打撈,什麼都沒有。警員表示,以水勢來論,屍體早就衝到好遠好遠了。於是,一連四、五天,我們沿著河道,向下遊打撈,仍然沒有。霈文不吃不喝不睡,日日夜夜,他就像個瘋子一樣,坐在那個橋頭上。”
方絲縈低垂著頭,注視著茶杯,一滴淚靜悄悄的滴入杯中,那綠色的液體立即漾出無數的漣漪。
“接著,霈文就大病一場,發高熱,昏迷了好幾天,等他稍微能走動的時候,他就又像個瘋子似的在大街小巷中去做徒勞的搜尋了。我也陪著他找尋,歌臺舞榭,酒樓旅館……深夜、他就捧著你的手稿,呆呆的坐在客廳的窗前,一遍又一遍的讀著,常常這樣讀到天亮。那時候,我們都以為他要精神失常了。”他又頓了頓。霈文深倚在沙發中,一句話也不說,煙霧籠罩住了他整個的臉。“那段時間裡,他和他母親一句話也不說,我從沒看過那樣固執的人。他生病的時候,老太太守在他床邊流淚,他卻以背對著她,絕不回顧。我想,事情演變到這個樣子,老太太心裡也很難過的。霈文病好了,和老太太仍然不說話,直到好幾個月以後,亭亭染上了急性肺炎,差點死去,老太太和霈文都日夜守在床邊,為搶救這條小生命而努力,當孩子終於度過了危險期,霈文才和老太太說話。這時,我們都認為,你是百分之百的死了。不過,整個含煙山莊,都籠罩著你的影子,那段日子是陰沉、晦暗而淒涼的,我也很難過,自己會牽涉在這件悲劇裡,所以,那年秋天,我終於不顧霈文的挽留,離開了含煙山莊,到南部去另打天下了。”
他停住了,注視著方絲縈。方絲縈的眼睛是潮溼而清亮的,但她的面容卻深沉難測。
“這就是你走了之後的故事,”高立德喝了一口茶:“全部的故事……”
“不,不是全部!”霈文忽然插了進來,他的聲音裡帶著難以抑制的激情。“故事並沒有完。立德走了以後,我承認我的日子更難以忍受了,我失去了一個可以和他談你的物件。我悔恨,我痛苦,我思念著你。夜以繼日,這思念變得那樣強烈,我竟常常幻覺你回來了,深夜,我狂叫著你的名字醒過來,白天,我會自言自語的對你說話,我這種病態的情況造成了含煙山莊鬧鬼的傳說。於是,人人都說山莊鬧鬼,一夜,阿蘭從外面回來,居然狂奔進屋,說是看到一個人影在花園裡剪玫瑰花。這觸動了我的一片痴心,我忽然想,如果你真死了,而死後的人真有靈魂,那你會回來嗎?噢,含煙,我是開始在等你的鬼魂了。而且一日比一日更相信那鬧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