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起身欲回殿時,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接著,肩上多了一件外氅。
“你來啦!我們……”
我高興地轉身,笑容卻緩緩凝滯在唇邊。
皮毛大氅尚留著暖意,觸手溫潤。若不是因為心急而神思恍惚,我早該發現這不是司馬熾的衣物。
幾乎是本能地,我往一旁退了兩步,警惕地望著玄明。我有心拒他,伸手脫去大氅遞還,不想一時手滑,沉重的大氅堪堪落於我倆之間。
他不動聲色,俯身拾起,而後行至我身旁,近乎禁錮地將皮氅重新披在我肩上,不容分辯道:“穿上。”
我掙開他雙手的桎梏,又往後退了退。
他見我沒掙脫外袍,便不再走近,距我兩步之遙停住。
“如今,你只能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的聲音染了夜色,沉沉啞啞。
“如今,你還能指望我如何看你?”
“倘若我說,做了這些事,只為讓你心甘情願回宮,你信不信?”
我冷冷笑了一聲,道:“若是如此,你便是天底下最蠢笨的人。”
“我知道,不是麼?”
看著他的眉間閃過一絲落寞,我有些意外,不可置信地說:“你是要為自己開脫,而把一切歸咎於我麼?”
頓了一霎,又道:“你不必多想。每件事,不過是因為你生性殘暴,以虐人為樂而已。你這樣的人,何嘗懂得為了什麼人,去做什麼事?”
他似沒有聽到我冷硬的話語,兀自輕道:“我縱著張徽光的把戲,只為存乎萬一的念想。換成從前的你,任人如此擺了一道,是絕不肯善罷甘休的。我那時想,也許,你會回宮為靳月光復仇。很傻,是不是?”
“可因為他,你卻什麼都顧不上了。”
我聽著他荒謬的話語,怒意頓生:“你明知道……到底,人命對你不過草芥!”
“背叛我的人,死有何惜!你莫忘了,是她犯了大忌在先!”
“那蘭璧呢?蘭璧何過之有?“
“我從未想過讓她死。她若肯跟我,本就比跟著那廢人強上百倍。”
他的天真,忽然令我語塞。他看了我許久,臉上的陰翳逐漸散去,直到朦朧的月芒讓他的目光再次變得柔和。
他繼續道:“我以為,你終歸會累。”
“只要讓你知道,不論如何,他心裡都不會有你。那麼總有一天,你會絕望。”
“蘭璧活著,他不會喜歡你;現在她死了,他更無法喜歡你。這麼久了,你還不肯放棄嗎?”
他只穿了單薄的玄色常服,立在月下的姿態,是不堪重負的頹然。我從不知道,一向翻雲覆雨的劉玄明會有這樣神態。
“也許有天我會放棄。不想堅持了,就放棄。”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涼薄,淡淡迴響:“可就算有那麼一天,也與你無關。”
“究竟要如何,你才肯回宮?”
一定是錯覺,他的語氣中,竟有懇求。
轉身前,我冷徹地瞥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地諷道:“再試試,以劉氏全族威脅我,以宮中姑姊威脅我啊。”
我不想再面對他。大概,還因不想迫著自己,再三面對那個事實。蘭璧的死,司馬熾的磨難,難道,當真只是因為我?
倘若我沒有愛上司馬熾,倘若那時我肯原諒玄明,倘若當初他就不曾棄我,倘若一開始,他便將歲月安然置於我左右,給我機會好好去愛他……我們幾人,何至如此?
我抬腳,想往司馬熾剛才的方向行去。下一瞬,乍然停住。
肩膀被厚實的雙臂緊緊環繞,背後溫存的觸感傳來,他的鼻息近在耳旁。
“真的,不能回到我身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