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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體內部裡的那些血脈與經絡,連同心肝五臟,卻一點一點堅硬起來,直到硌的賈志偉自己都難受。他的牙齒把舌頭咬爛了;鹹鹹的血水在嘴裡湧動,他沒有把它們吐出來,而是把它們生生嚥下去。父親不在了,他就是家裡唯一的男子漢,他不哭。

能哭出來,也不是悲痛的極致。

母親逐漸止住了嚎哭,他看到母親咬緊牙關時抽動的臉頰。即使是在黑暗中,也總有能讓人看到細節的亮光。比如父親臉上的死白,比如母親搐動的臉頰,賈志偉相信母親也同樣能看到他先是驚恐,而後又堅硬成石頭的臉。光亮在這時是寶貴的,但光亮在這時也如此的殘忍,它不放過絲毫細節,雖然在如此的暗夜裡,還是讓賈志偉清楚看到一切該看到的,並且把這些細節終身烙印在他的腦海裡、骨髓裡、血液裡!

遠處傳來汽車的馬達聲,隨即一道雪亮刺目的汽車燈光直射過來。賈志偉一家人,他跪著的母親,和他那死去的父親,還有站成石雕一般的賈志偉,他們一家人在強烈的燈光下暴露在路邊的曠野裡。父親用身軀寫就的問號,在燈光裡刺目驚心,賈志偉和他的母親只能眯著眼以躲避強光的傷害。他和母親的身後,都拖著一道長長的、刀鋒一樣堅硬的黑影。

汽車在他們身旁停下,車上跳下兩個人,其中一個說:“死的是你男人吧。”賈志偉母親抬起一隻胳手搭在腦門上,她想看看說話的人是誰。賈志偉也在努力看,他想看看是誰把他們母子放置在強光之下。

賈志偉看見一個腆著肚子的中年人和一個二十多歲的水夥子。中年人繼續說:“是這樣的,你男人的確是被我們單位的車掛了一下,沒想到人就這麼沒了。”是啊,沒想到啊,人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沒了。

看他們母子不說話,他乾咳一聲,又說:“是這樣,事呢已經出下了,咱誰也沒有回天之力不是?咱今晚先把你男人拉回去,人死了,就得入土為安,這是自古遺留下來的,至於身後事,咱們再協商,再討論,再研究。”

只能這樣了吧,不然能怎樣?

人活著,在某些時候就是這樣脆弱,就是這樣沒的輕巧。事已經出了,出了也就出了,誰也不能迴天。但如果真能迴天呢?那樣賈志偉他們一家人還是一家人,他們還可以圍著暖融融的火爐講故事;還可以一起圍著飯桌吃可口的飯菜;還可以一起感受這世界的一切苦難與快樂。可是現在,你們只是輕輕掛了一下,賈志偉一家的世界就坍塌了,廢墟之下覆蓋的傷痛只有他們自己艱苦地承受,因為你們是沒有回天之力的。

賈志偉父親的葬禮辦的既隆重又熱鬧。因為有縣裡單位給出錢,所以村民們就敞開了用度,紙紮是最好的:花圈有上百個,房院一大套,小廝丫環成對成對,高大威猛的打道鬼,安詳慈悲的觀音菩薩,金碧輝煌的搖錢樹,金光四射的聚寶盆,這些紙紮的東西,栩栩如生,彰顯著農村人對美好生活裡所有渴慕與欲求。布幔是最多的,成匹的布一條一條展開著、懸掛著,這是富足的標誌還是貧窮的標誌?沒人去想,只有人興高采烈地指點著,觀看著。酒席上的菜是最多的,烤的吱吱冒油的雞,蒸的熟爛噴香的鴨,炸的通體焦黃的魚,咕嘟嘟往外冒著誘人香味的豬羊肉,都是用大碗大盤盛放的,農村人關於吃的想象力全都擺放在桌面上。打雜辦事的人是最多的,盤爐子的,挑水的,洗盤子的,端菜的,村裡的人幾乎全來了,他們個個臉放紅光,個個摩拳擦掌,就像參加的是一場喜慶的宴會。就連叫花子來的也是最多的。

葬禮上請了三幫鼓樂。賈志偉父親葬禮上的三幫鼓樂打起了擂臺,誰都不服誰,都拿出了看家本領。這邊的大戲剛剛吹完,那邊的棒子鼓就開始了吹奏,那時村民們娛樂節目少,遇到這樣難得的熱鬧,幾乎傾巢出動,都來圍著鼓班聽大戲,連十里八村的人也都趕來了,叫好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