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表弟燒糊塗了——就算想表現也不能這樣玩啊!這得花費多少,他真算過麼?
在張放侃侃而談時,在場重臣與他們的助手都是發呆的,完全不理解,怎麼會有人幹這種事?這事究竟有什麼好處?那郅支城有一座金山不成?值當麼?
匡衡反應最快,張放話音剛落,他立刻撫掌擊節叫好:“好一個富平侯,豪氣干雲!這大手筆、大氣魄,當真了不得。請富平侯放心,本府一定竭盡全力配合,力促此善舉……不,是壯舉!”
匡衡是丞相,這災後善後事宜本就是他的責任,模範學生匡同學正為此頭疼傷腦,突然有人跳出來分擔重擔,哪有不樂之理。生怕少年人一時頭腦發熱,轉天就反悔,趕緊一口咬實了。
王鳳也笑眯眯道:“見賢而思齊,少侯當真有子儒公的風範,不愧為共侯、敬武之子。我王家子遠不如矣!”
王鳳說的是幾代富平侯都有自動請削食邑,甚至不領俸祿的賢德行為。而張放此舉,也被視為仿效先祖賢舉。以家財資助朝廷度過難關,在漢朝這樣的事並不鮮見,遠的不說,上一次河東水災時,杜欽之兄太常丞杜緩就曾捐出不少資財,收穫朝野一片贊聲。王鳳等人大概也以為張放是打這個花錢買名聲的主意。
右將軍王商還算厚道,沒有違心奉承,而是提醒道:“倘要移民西極,這中間最大難處,就在於河東之民是否肯遷徙如此遙遠。”
張放拱手道:“邛成侯說到了重點,我的應對之策就是——不告而遷。”
這年頭都是故土難離,就算是遷到大漢境內別的郡,死活不願走的流民也是一大把,你要是實話實說,鬼才會跟你去。比較合理的方案是先告訴流民,朝廷要將他們西遷實邊,到西域都護府屯田。到地頭之後,身在異域,去國萬里,那時再告之真相,屆時去與不去,就由不得人了。
這就是東西方文明的不同,這裡,沒有“五月花”。
萬里之遙的摘星城,隔河相望的河東郡,以及新得食邑千戶——這三樣看似互不相關,實際上卻是環環相扣,相互影響。有城才可以容納流民,有食邑才有名額。拿到官方批准的名額,才能合法遷徙,名正言順成為張放的治下領民,否則連河東郡都出不去,更別提萬里之外的摘星城了。
這個計劃,張放已做了很久,他一直在等待時機。元帝時期,機會尚不成熟,而且彼時石顯掌權,他若貿然拿出這個計劃,胎死腹中還算好的,搞不好被石顯一陰,連事實到手的摘星城都不被承認就慘了——這幾乎是一定的,從當年石顯對陳湯、甘延壽百般阻撓、打擊,就能猜到這個結果。
如今,劉驁上位,石顯倒臺,匡衡收斂,王鳳初封。舊的格局被打破,新的格局尚未形成,正是利用這短暫的政治真空達成目的最佳時刻,一旦錯過,往後這難度與阻力可就成倍增加了。
張放沒有錯過,利用各方都不想在這個時候開罪自己,而劉驁又一心想要給予補償的良機,果斷出手,一擊即中。大漢前所未有的域外封國,僅僅一次小朝會就定了下來。這時劉驁等一眾君臣誰也沒料到,在他們眼裡無足輕重的那個萬里之遙的殘城,未來會成為怎樣可怕的存在。
劉驁實在搞不懂這個表弟怎麼想的,為防萬一,他沒有理會匡衡一個勁催促下詔,而是徵詢王鳳的意見如何。
此時的王鳳,已經開始顯現出對天子的影響力。
王鳳明白天子的意思,是要先緩一緩,等詳細瞭解富平侯真實想法後,再做決定。這會王鳳的政治對手還遠沒輪到張放,本著“遠交近攻”的方略,王鳳預設天子的決定。
有了元舅的支援,劉驁這才底氣十足宣佈,五府諸公先回本署探討富平侯之議的可行性,至於執行與否,擇日再定。
眾臣一齊告退,張放則被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