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四目相對。
牧野永遠記得他準備關上拉門的那一瞬間,母親驚詫而不可思議的雙眼。
事實上,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牧野也沒有想到,在母親窒息之前,居然會從門縫中窺到自己。他無法形容那種眼神,只感覺渾身上下一片冰冷,像被人澆了一盆涼水。然而,他仍舊未動,好似因為這份冰冷更堅定了什麼。
但牧野內心深處滋生了一種恐懼。
這種恐懼是從母親身上散發出來的,牧野甚至搞不清楚那究竟還是不是自己的母親,那更像一隻鬼,從地獄深處爬了上來,指甲抓撓著地板,不顧一切地朝著他的方向移過來,恨不得下一秒就抓住他,一把扯進深淵。
像被某種力量控制著,牧野卻一動也不敢動。
確切地說,牧野是看著母親死去的,他看著母親失去所有力量,一頭栽在床邊,看著母親充血的眼睛和大張的嘴巴瞬間合攏,看著母親暴露在手臂外的青筋逐漸消失,這才跌跌撞撞衝回自己的房間,死死蒙在被子裡,死死閉著眼睛。
牧野明白,與其說是病魔奪走了母親的生命,不如說,是他親手掐死了母親。
牧野開始不斷安慰自己。他對自己說,每一個人都會死的,母親也總歸要死去,即使我救了她,有朝一日她依然會化為灰燼,與其這樣活著折磨自己、折磨我、折磨小美,不如讓母親早早脫離苦海。
這算不算是一種變態的自我安慰,牧野也說不清楚。
只是,自從母親去世後,事情真的在慢慢轉變。不知道是否像那個傳說一樣,有病在身的人總會給周邊的事物帶來晦氣。自從母親去世後,“農家樂”的生意居然漸漸好起來了,翌日一早便有客人登門,而且那對大學生也說要繼續長住。
表面雖然好轉了,牧野的內心卻越來越病態。
牧野好似成了另一個母親,經常會噩夢連連,偶爾還會半夜驚醒。
望著空蕩安靜的房子,牧野感覺很異樣,他說不出來哪裡異樣,但就是覺得不對勁。這種不對勁漸漸演化成一種固定思維,以至於他看哪裡都感到恐慌,感到母親的存在,感到背後有一雙腳,悄無聲息地跟著他,寸步不離。
說不清楚這是不是一種心理因素,倘若真的是心理原因造成的,牧野開始學著習慣。
正如牧野當初剛剛回來服侍母親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拋棄了自己掙扎的內心,分分秒秒強大到可以讓人忘卻所有。在母親去世半個月後,他已完全適應了。
“農家樂”在牧野的精心經營下,生意也越來越好。
喜悅的心情沖淡了一切過往和記憶。
幾天後,牧野已可以做到出入母親房間如入無人之境。他把母親房間簡單整理了一下,當做自己的新臥室。這間位於一樓的臥室更便於他打理生意,也更舒適和寬敞,他很享受自己的新窩,甚至連母親的遺照都挪到了地下室去。
可牧野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一舉動是錯誤的。
第一次意識到這是個錯誤決定時,牧野還有些不相信。那是一個夜晚,晚餐時,他很興奮地詢問小美最近在讀什麼書,小美的答案讓他感到寒冷。小美說:“我最近什麼書都沒讀,我對那些不大感興趣,倒是在讀奶奶的日記。”
牧野愣了一下,想起母親生前的確有寫日記的習慣:“噢,那種東西還是少看為妙。”
“為什麼?”小美很不高興,“這可是奶奶昨天剛剛拿給我的。”
第04章
在反覆思考小美那句話後,牧野再一次跌進了深淵。他決定找女兒問個清楚。
一個悠閒的下午,牧野破例來到女兒學校,接女兒放學。當看到父親難得地出現在學校門口時,小美顯得非常高興。但牧野高興不起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