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驅逐的人沒有價值,高加索的土地太少,養不活野草,也養不活他們。你救不了他們,就算是你救了,他們也會死。”
夏爾沉默了。
泥漿中的流民仰望著他,期冀的眼神一點一點破碎了,那個人還想說什麼,可破裂的嘴唇囁嚅著,到最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
有孩子啼哭的聲音從災民的後面響起。
很快,啼哭的聲音都沒有了。
夏爾低著頭。
許久,他回首,看著帕格尼尼:“我們還有多少糧食?”
“我們是去開荒,不是去賑濟。”
帕格尼尼失望的搖頭:“沒有多少糧食了,每個人的糧食都有配額,如今蓋烏斯吃的都是粗麵餅子,誰又還有糧食給別人?”
“還有多少?”夏爾重複地問了一遍。
帕格尼尼嘆息,瞥向身旁,書記官苦澀的翻了翻賬簿:“除去每個人的配額之後,我們還有兩條醃魚,五個餅子。”
帕格尼尼聽完,看著夏爾:
“你能救幾個?”
“是啊,能救幾個?”
夏爾苦澀的嘆息,伸手,看著書記官:“給我。”
書記官猶豫了一下,從車上搬下兩個布袋,拿出兩條醃魚,拿出了五個餅子,最後,又拿出了一瓶水。
帕格尼尼沒有說話,垂下眼睛。
如今在國度之外流浪的流民至少有三萬,光是這一片破營地裡就有七千。別說五個餅子,就是所有人的口糧都拿出來,也夠不上杯水車薪的邊緣。
哪怕全國每個人都擠出一點口糧來,又能救多少?
只能充耳不聞。
這並非是放任,也並非是殘忍,而是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還有更重要的價值需要保全。
直到夏爾拿著餅子和魚走向流民,帕格尼尼才叫住他。不是出於蠱惑,也沒有摻雜算計,而是作為同僚的建議。
“夏爾,人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他輕聲說:“早點認清現實吧。”
夏爾回頭看著他,忽然笑了。
“別擔心。”
他撓了撓頭,自嘲的笑著:“如果,我真有那麼一丁點的優點的話……那大概就是‘不是人’了吧。”
帕格尼尼愣住了。
站在那些錯愕的流民前面,夏爾停下了腳步。
那些飢餓的流民看著他,又看著他手裡的魚和餅子,聲音忽然變小了,又變大了。
那一點食物好像有什麼不可思議的魔力,令那些黑壓壓的枯瘦人群向前,爬在地上,啃食著手指,眼神憧憬又貪婪。
然後,他們看到夏爾拔出了靴筒中的匕首。
匕首的冷光彷彿寒霜,令圍上來的流民停住了。
夏爾沉默了片刻,抬起匕首,斬下了尾指的一截,骨骼斷裂的聲音裡,鮮血從指尖流淌而出。斷指落盡了麥餅和醃魚的空隙裡,大概是穿過空隙落在地上了,沒人看見。
血落進了水瓶中,就將水染紅了,彷彿變成了酒。
匕首切下了一塊布條,將被斬斷的尾指包紮好,夏爾抽搐的表情上擠出笑容,彎下腰,將懷裡的食物放在地上。
“吃吧。”
他微笑著,後退了幾步:“不夠還有。”
那些聲音變得喧囂起來了。
枯瘦的災民們呆呆地看著夏爾,下一瞬間,人群湧動起來了,宛如泥潭在沸騰。那些人向著落在地上的食物爬了過去,奪過麵餅,塞進了口中,用盡所有的力氣吞嚥起來。卡住喉嚨,就端起了水平,狂飲著那發酵的酒。
夏爾後退了幾步,任由他們饕餮,眼神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