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把他生命裡的人一個個的從他身邊扯開。
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但這世界上比他壞的人也有很多——那些人或許還有恨鐵不成鋼的父母,有不願意放棄愛人的伴侶,有一同放浪形骸的朋友。他沒有。沒有人對他好,沒有人對他壞,他的世界裡只是沒有人而已。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到就這麼死了也挺好的——但是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雖然過去和現在都已經一塌糊塗,但他還是對未來有著零星的期望。
原本他期望著“和那個人在一起”。後來變成了期望“有一天能和那個人在一起”。再後來就變成了“好好活著”——好好活著,然後一天天的等著。他覺得反正時間很長,活著就是無限存續的希望。他可以期待未來的每一天,期待奇蹟發生,讓他重新被愛上。
但是就算是這樣的希望,似乎也很難達到。
……兩三個小時前他站在泳池裡,而他面前站著駱林。在那個距離,他可以吻上駱林的嘴唇,而他也非常,非常地想那麼做。
然而帶著鐵鏽味的血液從他的鼻腔向下蔓延,讓他不自覺的吞嚥一下,然後感受到滿嘴鮮血的腥氣。
這讓他第一次對可能到來的死亡,產生了恐懼。
——那些昂貴的藥物他都按時在吃,配型的事情也早就交予了別人去打點。上次檢查時他的體徵還都穩定,不然他也不會一時不去住院——他沒真的想去尋死。
當站在駱林的面前,他愈加強烈地感覺到,他不想死。
但他也同時清醒地意識到,這不是他能夠決定的。
……他對駱林說了“晚安”。
因為他只能這麼說。
……
程貴珍一早就到了段家門前。她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時候才七點,悶著頭急急忙忙地趕著去上工——今天是她第一天去做上門保姆,可是不能遲了。她揹著一個裝了日用品的大包,快步走向了段宅所在的社群。真要到了地方,她忽然又擔心起來:萬一自己到早了吵著別人可怎麼辦?這麼想著,她來來回回地在門前踱步,拿不準是不是要進去。路過的保安已經在盯著自己看了,程貴珍咬咬牙,想著乾脆去按門鈴算了。
正要上前的時候,那戶人家的門自己開了。上回見著的黑面板女娃好像從視窗看到了自己,看樣子想把自己迎進去。那女娃娃嘴裡嘰裡咕嚕地也不知道是在說點啥,不過憨憨地笑得挺開心,讓程貴珍的一顆心好歹是放下來了些。哪知道一進門便看見那段家當家的小夥子坐在餐廳裡,程貴珍頓時又緊張起來,琢磨著該怎麼打招呼。
話還沒想好,那小夥子竟然先招手讓她過去了——等走到了跟前,那人對她微微笑了笑。
這可是程貴珍頭一回看見這男娃娃笑。上回見的時候她還覺著這孩子說話挺少,看人的眼神有點怕人,估計不好相處。這回看了這笑臉,倒像是個好孩子了。不過這笑吧,還是說不上有哪裡不對——感覺著這人像大病初癒似的,並沒什麼生氣。
段非的聲音低著,跟她打了個招呼。程貴珍看他壓低聲音的樣子,便也學著悄聲說話,問:“這是有人還睡著呢?我沒吵著吧?”
“沒吵著。我讓瑪利亞帶你去你房間放東西吧。我等著人起床。”
程貴珍看他指了指那黑面板的女娃娃,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又接過話來:“是不是段先生回家了?用不用我等會兒去叫?”
那叫段非的小夥子搖了搖頭:“是你上回見到的人,也不用叫。他在二樓,所以沒事的話不用上去。”
程貴珍應了,從地上拿起剛放下的包,便要跟著瑪利亞走。段非又叫住她:“等下你要是看見我們兩個在說話,麻煩你稍微迴避一下。”
敢情是要談什麼秘密的事,誰知道這有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