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刑部這麼多年,也是很有貢獻啦。”尚書大人不知是譏諷還是真心。“你寫了三部律政釋義,律政釋疑,律政釋例,几几乎是我刑部的傳世寶典,足可做為官員的參考範書了。”
“卑職職責所在,盡力而為。”這是他還值得自傲的事蹟。
“我記得有幾處江蘇還是河北的知州,地點都不錯,你想去的話,該走動的還是得去走動。”尚書似乎是良心發現,提點他門路。
他該去找翟太師嗎?找太師也沒用了,他已經徹底辦了該有的禮數,他全盡到了。生日,過年,娶媳,加封,他皆登門拜賀——可光有一顆誠心還不夠,人家送的是貴重厚禮,拿出來可以讓太師讚賞有加,撫須而笑,他帶上的宜城名產算什麼。
既不夠聽話,又不會做官,唉,他還有什麼前途呢?
一道長長的厚門簾隔開大廳通往後面屋子的通道,在昏暗不明的暮色裡,琬玉靜悄悄的搬了一張凳子,坐在簾後偷聽。
雖說偷聽有失她身為薛家主母的身份,可是她實在太擔憂薛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傍晚,自她婚後就不曾再踏進薛府的父親突然來了,還帶來一位表情嚴肅的長鬚人物,她先請他們在廳裡坐著,後來薛齊回家,喊了一聲陳大人,她才驚覺那位長鬍子客人竟然就是陳黨首腦人物陳繼棠。
薛齊吩咐送上茶,掩了門,三個人閉門談事,她也溜到後邊來。
瑋兒和慶兒跟著躡手躡腳過來,她原想要他們離開,一見那稚氣的瞳眸裡有著超齡的憂心,她頓感窩心,都八,九歲了,唸了書,明白了事理,已經懂得察覺大人一舉一動的變化,關心起雙眉緊鎖的父親了。
她向他們比個噤聲手勢,要他們蹲在她身邊,母子三個大氣不敢吭上一聲,眼睛盯向長簾下的光彩,豎起耳朵傾聽。
“薛齊啊,你可知姓洪的那廝參你一本,是陳大人幫忙駁回摺子的?”盧衡帶著教訓的口氣道。
“多謝陳大人愛護。”薛齊向陳繼棠拜個揖。“洪知府的指控子虛烏有,薛齊自認坦蕩,就算都察院派御史查我,我也不怕。”
“就是多少子虛烏有的事,也會被編派成事實。”盧衡還是很不客氣地道:“你自己得小心啊,不要連我也一起牽累下去。”
“請放心,我本無過錯,絕不連累您。”薛齊再次強調。
“沒過錯?你的郎中已經坐不住了,外調知府沒份兒,還降格去選知州。”盧衡還是很激動,“我聽到訊息,吏部那邊肥缺早排定了,你就等著給派到海南,漠南那些鳥不生蛋的地方吧。”
“蘇東坡也去過海南啊……”薛齊喟然一聲。
“空有文名有什麼用?大江東去,一個大浪來就打死了。”盧衡今天火氣忒大,徹頭徹尾教訓這個他好不容易才挑中的笨女婿。
“薛齊,你哪裡也不去。”一直不說話的陳繼棠開口了。“我力保你到大理寺,那兒右少卿出缺,皇上向來愛才,有我的保薦,沒有理由見你這般精通刑律的人才,他會勾選你去做個偏遠地方的小知州。”
“陳大人,千萬拜託您,就請您美言幾句了。”盧衡轉為禮貌好口氣,再向薛齊斥道:“如今陳大人大力幫忙,還不快道謝?”
琬玉在簾後聽清楚來龍去脈,雖為薛齊的仕途擔憂,心裡卻升起了另一種盼望。
她明白,丈夫這些年來遭到刻意打壓,有時不免悶悶不樂,唯一讓他覺得當官還有所成就可誇口的,正是他寫就的幾部刑律大書。
看他的意思,若能待在刑部,繼續給他鑽研刑律,不升官也沒關係,可如今他有了是非,而陳繼棠最近晉為太子少保入閣襄贊政務,嚴重影響到翟天襄的地位,一場鬥爭勢必再起,父親又從翟黨倒向陳黨,甚至還要拉他過去,這樣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