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人收到這個訊息時,當即便去上房那邊請了對牌,意欲歸寧與父親商榷。
未料登車之際,俞十三已然候在車內,雙目如炬,直視著他。
五夫人剎那愕然,旋即恢復端莊,緩緩步入車廂,與俞十三相對而坐。
車廂內點了四盞燈,氣氛一時顯得有些凝重,只有車輪碾過幾粒石子發出的輕微聲響率先打破沉默。
“兒已悉知姨父答應將九疑妹妹給我了,白紙黑字抵賴不得。”俞十三言辭坦然,雙手交疊於膝,平靜而堅決。
五夫人暗自嗟嘆,只覺自己遲早要被這個兒子氣死!
一旁劉媽媽見狀,連忙以手輕揉五夫人額際,企圖舒緩其緊蹙的眉,平息那漸生的慍怒。
“公子別再惹夫人惱了,萬事皆有轉圜餘地。”劉媽媽細聲細語慰藉,一面留心五夫人面色,一面看向俞十三謹慎續言:“咱們先聽聽老爺的意見,再作打算也不遲。”劉媽媽口中的老爺,自然指的是劉老爺。
話已至此,俞十三隻得頷首應下,見母親被他氣成這樣,他心裡實則也不好受,然此番堅持,他認為實在必要,何以萬事皆需他退讓?
及至劉府,劉老爺已蹙眉端坐外宅正堂上首,因他認為此事無需去內宅商議,故而選擇在此處等待五夫人母子。
堂心置一銅盆,行近時,還能看到盆中炭火上殘留著幾片燒盡邊緣的信紙灰燼和一個被火舌舔舐得殘破不堪的信封角。
俞十三見狀,心下頓生不妙,上去就要踢翻銅盆欲將那幾片殘留的信紙撿起來,恍惚間似能以此挽狂瀾於既倒,留存一絲轉機。
劉媽媽眼明手快,一把攬住他的腰,力阻此舉。
但她年事已高,力薄體衰,豈能擋得住血氣方剛的俞十三,當下便被俞十三掙脫開來,老軀微晃,幾欲傾倒。
俞十三目睹此狀,心中一緊,立刻回身穩住劉媽媽,眸中閃過一抹歉疚,對這無心之失懊悔不已。
待確認劉媽媽安然無恙,他再度邁步,意欲再向那銅盆行去。
劉府眾人靜立旁觀,五夫人帶來的隨從亦未再加干涉,任由其行。
然而這一次,俞十三步履間多了幾分猶豫與剋制,直到行至銅盆旁,他才徹底恢復理智。
那信紙殘片近在咫尺,似乎觸手可及,卻又遠在天際。明明姨父已經答應了,若非俞修橫刀奪愛,九疑妹妹很快就能來到他身邊。
直至此刻,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涼湧上心頭,他終是明瞭,九疑,他再也無法擁有了。
五夫人首次目睹俞十三這般落寞之態,心頭如刀絞一般,痛楚難當。
然而,對昔日拒絕其妹提議九疑為媳之舉,她並無悔意。於她看來,眼前之困,僅是俞十三成長路上短暫的風雨,少年懵懂,尚未領悟強而有力的岳家對男兒前程有多重要才敢揚言“許配”二字。
此刻,她雖憂心俞十三的現況,卻也氣惱他,在劉府竟敢膽大妄為至此,不由得語氣嚴厲了幾分:“你書讀痴了?即便心中有再多不甘,也莫要失了分寸!”言辭之間,透露出為人母的嚴厲與期許。
俞十三聞聽母親的責備,默然無語,唯低頭以示恭敬,繼而步履沉重至劉老爺面前,一揖到底。
“是孫兒失禮了,還望外祖父海涵。”言簡意賅,盡顯悔意。
劉老爺心中早有計較,四房與桑家一事,他與五夫人意見一致,認為將九疑放到俞家四房更為穩妥。
九疑身為他的親外孫女,若能嫁入俞家四房,無疑加固了劉俞兩家紐帶。在劉老爺眼中,這不僅是血脈親情的深化,更重要的是聯姻,為兩家未來鋪就更為堅實的基石。
故而,對於今日的局面,劉老爺心中雖有遺憾,但也並非全然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