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終於露出個淺淺的笑來,點頭道:「多謝。」
他實在很年輕,距離結丹不過十來年,滿打滿算不過三十歲,在大多數修士剛剛築基甚至還不過練氣的年紀,卻已經邁入金丹中期,成了威名赫赫冠絕一方的劍閣君子劍。
可這位年輕的天縱,最有資格英姿勃發俯瞰天下豪雄的年輕人,連笑意也仍然是那麼寡淡默然。
他像是很久沒笑過了,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始終壓在他眉眼、牽住他唇角,斂下一片陰影,讓他無法展顏。
雲長清唯有輕嘆一聲。
「劍閣風采,總是令人驚艷。」
雲長清重新望向楚如瑤,忽然想到什麼,眼睛明亮看來:「聽聞梵天之行、江長老也會去?」
晏凌:「江師叔另是有事,已經走了。」
「可惜。」雲長清略有失望,偏過頭去,笑著感慨:「十三年前,雲天秘境坍塌,雷劫降世,江劍主徒手撐起萬頃蒼穹,倒覆山海救下諸宗弟子,那該是何等驚絕的氣魄,可惜我學宮弟子不曾參加,我亦無緣得——」
雲長清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晏凌不對勁的神色。
他抿住唇,臉廓繃緊,分明是緊咬著牙關,壓抑,又隱忍。
雲長清錯愕:「我可是說錯了什麼?」
晏凌沒有動,雲長清看見他鴉羽般的長睫壓下,半響,嗓音沙啞:「沒有。」
雲長清遲疑。
晏凌忽然開口:「儒門聖賢道,也會有執念嗎?」
雲長清愣,答道:「只要是人,就會有執念,莫說儒門,便是神佛也逃不脫。」
他看了看晏凌,輕聲道:「但執念也當剋制,萬事萬物、從來過猶不及。
晏凌垂著眸子,在雲長清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麼的時候,卻啞聲開口。
「師尊說我執念太過,放不下,會成我心魔、阻我劍道,他讓我歷心,告訴我世事無常總要看開,告訴我既然是劍閣首徒,承著重責,就必須學會隱忍、學會放下。」
「我可以忍。」晏凌:「可我不孝,沒有與他說,我從來不想放下。」
雲長清看向他。
「我的師叔,江無涯,修著劍閣最無情的劍法,握過太上忘情的劍,臻至化境,卻仍有執念,也會放不下。」
晏凌仰起頭,在漫天陽光下,彷彿又看見那浩渟嶽峙的男人,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注視中,一步步邁入瀛洲萬裡海面之上,萬丈瀚海驚濤駭起,山海倒灌,天地變色,整片東海顛覆,卻倒映不出他眉宇半分的沉淵淡漠。
師尊攔他,苦勸他瀛舟已隕,海霧生之不盡,他又何必受劍心千刀萬剮之苦掀翻東海。
江無涯只答:那是我的弟子。
晏凌那時站在門外,聽著裡面的聲音,握住龍淵劍,心裡卻在想,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他也能有那種權利、那種強大,能一劍劈開整片瀛洲,對著所有人說:他在找一個姑娘。
那是他喜歡的姑娘。
晏凌對上雲長清不解的目光,輕輕說:「江師叔,是去找一個人。」
楚如瑤眼見著惡蛟被鎮壓,翻身不得,才收斂起劍勢,從半空中落下,瞬間劍閣弟子熱情地圍住她。
通靈鏡一直在懷裡閃爍個不停,楚如瑤望著那邊正和聖賢學宮師兄說話的晏凌,散開圍聚的弟子們,在其他宗派的人過來攀談之前輕巧躍到後面,拿出通靈鏡,手在鏡面上一抹,鏡面浮現出一張明艷傾城的面龐。
柳眉鳳眸,瓊鼻紅唇,頭戴赤鳳玉釵,額心懸著鏤空金紋的紅珠,整個人眉眼飛揚,驕傲而熱烈,如同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
她翹著腿坐在一座沙丘上,背後是一望無際的黃沙,正是灼灼明日,空氣被日光照耀著,似乎反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