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時候,他身上那種花朵般旖麗,馥郁的姿態散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真正的本性,涼薄而鋒利,像薄霧天可以吹開一切的風刃,從頭到尾,都是上位者該有的,會有的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確實,確實不是二十年多年前那個桀驁輕狂,滿身都是刺的半大少年的樣子。
看了一會,薛妤與一雙戾氣極重的黑色瞳仁對視。
溯侑的呼吸極重,像是才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殊死搏殺,垂於膝蓋上的手指倏地曲起,指節上迸現出一根根細小經絡,瞳仁顏色是純然的深色,一種驚人的美麗與危險撲面而來。
這是十年死戰,初初醒來時會有的紊亂。
薛妤並沒有動作,她以手掌撐著身體大半重量,長長的髮絲垂在臉頰兩側,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就那樣安靜地看著他。
在血肉模糊的戰場還未在眼前完全退卻時,看到那樣一張熟悉的,令人心神傾倒的臉,溯侑下意識的反應便是用手飛快擋了下眼睛。
等戰鼓聲和喧鬧聲從耳邊徹底淡下去,他才顫著手掌置於唇邊咳了聲,再抬眼時,眼中濃烈到幾乎溢位來的戾氣已經乖乖倒流回去,煙消雲散。
只剩下蒼白而虛弱的一張臉。
&ldo;女郎。&rdo;因為太久沒開口說話,他的嗓子有點啞,語調卻很熟悉:&ldo;何時醒來的?&rdo;
&ldo;比你早一點。&rdo;
薛妤視線落在他乾裂的唇瓣上,也沒多說,伸出食指落在他手腕上,靈力暢通無阻地湧入他的體內,半晌,她收回手,道:&ldo;你現在的實力,很強。&rdo;
不遜於聖地傳人,甚至足以跟九鳳搏殺的強。
溯侑並不否認,他側了下頭,像是要認真去觀察薛妤的神色,卻見她提著裙擺起身,繞了半圈坐在他身後,隨後朝外丟出一個嚴絲合縫的結界,言簡意賅地道:&ldo;將翅翼放出來,我看看。&rdo;
誠然,兩人都是聰明人。
沉睡前的那些影像中,天攰鎏金色的翅翼徹底舒展開,遮天蔽地的一片陰影,翎羽絢爛華麗,根根都是大殺器。
每一樣特徵,都能在他身上找到重合的,熟悉的影子。
溯侑身體極短暫地頓了頓。
他仍忘不了,上一次,她看過之後,那種冷淡又薄情的反應。
可饒是如此,在無聲的夜色中,他仍催動著體內蓬勃湧動的妖力,將那雙宛若黃金澆灌而成的翅翼徹底展現出來,像擺放一樣盛大的工藝品一樣安然垂落在她眼前。
因為十年機緣,十年苦修,這次的翅翼比上次看到時要更鋒利,也更華美些,翎羽一根接一根排開著伸展出去,清秀而流暢的一筆。
唯一不變的就是那根橫在中間,最長的翎羽,它被眾星捧月地圍著,像高坐在某種古老獻祭儀式上的神明,周身充斥環繞著霧一樣流動的深邃紋理。
薛妤現在知道了,那便是被譽為&ldo;囚天之牢&rdo;的天攰尾羽。
所有的一切都對上了。
她的手指像是才從冰水中撈出來,而他胸膛起伏著,全身都是滾熱的溫度,兩兩相觸,宛若水火交、融。
察覺到她一絲不苟的過界舉動,溯侑抑制不住,既想讓她停手,又享受這樣親密無間的親暱姿態。
水深火熱,舉步維艱,他這簡直就是在折磨自己!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溯侑眼中拉出長而深凝的一點霧色,在薛妤手指即將停在尾羽上時,他閉著眼,無聲地抬了抬下頜。
&ldo;女郎。&rdo;他側身去看她,神情中是強忍都忍不住的悸動,音色輕而淺:&ldo;在想什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