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良久,左手指著自己的心口,望著他,一字一句道:“我,這裡,已經死了。” 他與我默然對望,良久,嘆了口氣,又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睛漸漸發亮,看得我低下頭去。 他的聲音仍然很輕:“清――,莫清姑娘,實仁腳腿不便,但急著去一處地方,你帶我去,可好?”
我與他到了會昭山南麓的一條溪澗上游,他在前一瘸一拐,我漠然跟著他。 他站在溪邊一塊大石上,向我伸出手,我不理他,自己站了上去。
他在大石上坐了下來,在身邊拍了拍,我著魔似的,坐於他身側。
“你閉上眼睛。”
我遲疑了一下,閉上雙眼。
“你聽到什麼?”
“流水的聲音。”
“還有呢?”
“風的聲音。”
“還有呢?”
“鳥兒的聲音。”
他不再說話,我也不再說話。我漸漸明白他的用意,但我不願起身離去,這天地間的聲音是如此美好,縱是再心如死灰,這一刻,我也沉醉在這清風流水裡。
當年在蒼山,我縱情任性,揮灑歡笑;下山後,我為情所苦,痛苦掙扎;戰場上,我拼力殺敵,血染霓裳;隱居後,我獨處斗室,心如死灰。我從沒有這樣靜下心來,聆聽過這風、這流水、這鳥鳴的聲音。從沒有一刻,如此時這般身心融入天地之間。
這一刻,過去二十年的縱情、掙扎、生死、仇恨,一一在眼前閃過,又漸漸在心中淡去。 雲淡風輕,花開花落。
我,忽然微笑。
我改在每日下午去義學,他也改在下午授課。我們,仍是每日結伴回城,卻誰也不再提那日的話題。
這次以後,我們便經常一起聽風、賞月。有一天晚上,對著無限幽藍的夜空裡的一輪皎潔明月,他忽然說了一句佛偈:“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
我一愣,問道:“什麼意思?”
他笑笑說:“千山皆有月,千山同一月,何須執著。姑娘是聰明人,當明白:放下,也就是放過的道理。”
他溫和地注視著我,眼睛裡的光芒卻比天上的明月還要耀眼。我低下頭,不敢直視他。他幾乎覺察不到地輕嘆一聲,再也沒有說什麼。我細細地咀嚼著他的話,心裡某個塵封鏽蝕已久的角落,忽然好似也被這明月透射出一絲光芒。
每逢日朗風清的上午或是月明之夜,他便會到乘風閣前默默等候。嶽掌櫃看見他的身影,便會到後院向我眨眨眼睛,我竟然也會如少女一般臉紅一下,然後快步跑出去。
我與他,話語始終不多,都只是靜靜地坐於石上,靜靜地呼吸著林間清新的風,聆聽著溪水流過岩石的聲音。
夏去秋來,秋去冬至。我在溪邊石上靜坐的時候,越來越少想起前塵舊事,即使偶爾想起,也是淡如清風,一拂而過。
當今年第一場雪飄飄落下,我,也終於在前塵往事掠過心頭的時候,不再心悸,不再心痛,不再心傷。
這場雪越下越大,撲天蓋地,北風勁朔。乘風閣的生意也冷清了許多,我無聊地坐於閣樓,他已經三天沒有來了,是下大雪不便出門,還是有事牽絆住了?
第四日,我步出乘風閣,在閣前徽水岸邊徘徊了半個時辰,又轉身回了閣樓。 第五日,我踩著積雪,走到藍府所在的棋盤巷,在巷口徘徊數圈,終低頭轉身。 第六日,我站在他的小院門外,大雪在我身邊唦唦地下著,我的手腳凍至麻木,卻始終沒有敲響那扇木門。
第七日,我站在院門前,半個時辰後,院門吱呀開啟,他披著狐裘,劇烈咳嗽,咳得滿面通紅,靜靜地看著我。
我上前扶住他,他的手滾燙,燙得嚇人。我將他扶到床上躺下,正待轉身去看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