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竟然粗俗村野到如此田地,真可怕。他又想起那個嫋嫋婷婷,翩翩躚躚的柳娟,在追光下裕如雍容,柔曼輕盈的神態,相比之下,這位情報部長就令人倒胃口了。
“也許於而龍打算第三次爬起來?”
高歌說:“那就第三次把他打倒。”
“要是打不倒呢?親愛的。”
“那,他不倒,也許就是我倒。”
她乜斜著眼撲上來:“你不已經倒了嗎!”
像觸動了他的癢處似的,他把這個女人緊緊摟住,兩個人在床上滾著。但是捲毛青鬃馬卻在耳邊,聽見高歌在喃喃地念著一個陌生的名字,她怔住了,從他懷抱裡掙脫出來。
“小高,你在說些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呀!”
“誰是娟娟,你告訴我!”
“你就是娟娟,你就是——”他撲上去,眼睛裡露出一股獸性的慾念。
許多地震觀測者所看到動物在震前的異常表現,都可以歸納到一種末日來臨感的特殊狀態上,因而形成種種顛倒、錯亂、反常,和魂不守舍的舉止上來。那一天,高歌確實神經出了問題,從早上開始,本應睡得香香的,偏偏老早醒來。使他得到發洩的肉體,忽然感到噁心慌不迭地躲開。爬起來,坐著汽車,直馳廠區,看他的脫產文藝宣傳隊排練那“ 就是好,就是好”的聲部輪唱,使他無端地發起火,大罵編這種沒理攪理,耍無賴歌詞的傢伙,不是個白痴也是個混蛋。因為是他嘴裡出來的話,民兵們也無可奈何,換個別人,輕則學習班,重則專政隊,要收拾的。所以重新回到食堂賣飯票的小狄說:“ 看起來今後普希金,或者萊蒙托夫,大概還是需要的,總是‘就是好,就是好’,詩人還有什麼用場呢?”
其實,小狄也是犯愚,詩人總會找到謳歌的物件,哪怕是廣場上製造血海的棍棒,儘管那時並不付給稿酬。
然後,高歌又驅車到部裡,在運動辦公室見了王緯宇,把閒雜人等都支出去後,他囉裡囉唆地說了半天。王緯宇還是莫名其妙:“小高,你的思路相當相當紊亂,首先,你得明確一點,於菱在被抓前已經送進大學,跟廠子毫無牽連啦!”
“不,我們派人上大學,是為了管大學,既然於菱沒有管好,反而被人家管了,我們就有權收回這個人,該打該罰是廠子的事。現在這樣處理,能對得起一國之母嗎?”
“我弄不懂,小高,剛才你的意思,從路線鬥爭角度上分析,對明目張膽,醜化攻擊首長的現行反革命分子,未能繩之以法,處理過輕,有意見,這種革命義憤,保衛首長的熱忱,可以理解。可你偏要把對他的處置權抓到自己手裡,工廠也沒有斃人的權力,能拿於而龍的兒子怎麼辦?你能不能邏輯性強些,今天怎麼啦?簡直語無倫次!”
他忽然想起他的臥室門鑰匙,還在鎖孔裡插著。糟啦!倘若誰要擰門進去,發現床上躺著一個脫得光光的女人,又該當故事傳開啦!他趕緊撥臥室裡的電話號碼,鈴聲響了一會兒,無人來接,謝天謝地,他鬆了一口氣,那個不要臉的騷貨走了。
他和王緯宇怎麼說得既清晰明確,而又含而不露呢!雖然和王老已經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但要赤裸裸地說出心裡的話,還有點難以啟口。他的真心本意是:要柳娟能答應我,作為交換條件,可以把於菱保釋;要拒絕的話,那就給他來個罪上加罪,永無生還之理。但說出口來卻是:“ 按我和於菱的私人關係,我應該幫忙,使他早一點回來,有什麼罪過,也允許留在廠裡監督勞動;可是從大是大非上衡量,膽敢攻擊那樣一位中央領導人,他的矛頭實際指向誰,不言自明,所以又覺得便宜了他小子。”
王緯宇是何等聰明的角色,對方一張嘴,就能看出肚腸裡裝的什麼名堂,看他滿臉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