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兒……」百里決明正要喊醒那小子,背後忽然伸出一雙手,捂住他的嘴。
他心頭一悚,迅速回肘後擊,肘部被格擋住,後面的人力氣很大,他無法前進分毫。無妨,百里決明運轉功法,掌心焰即將迸發。忽然,後面的人壓著嗓子出聲兒了:「義父,是我。」
師吾念!百里決明立刻掐停功法,師吾念把他拉到一旁,兩個人一同縮在一具石棺後頭。那邊廂撞牆人仍在撞牆,咚咚打鼓似的。百里決明小聲問:「怎麼回事?那個人是誰?」
師吾念不答,反問:「義父,看看你身後這具棺材是誰的?」
百里決明摸不著頭腦,回身往石棺的前頭摸,摸到了墓碑,上頭記載著棺主的生平履歷。陰刻上去的文字,很容易摸清楚。百里決明從頭開始摸,摸到三個字:
穆驚弦。
百里決明心裡一跳,「穆驚弦?穆知深他老爹?」
「不錯,有件事兒義父不知道,十六年前,走火入魔的不是穆驚弦,而是穆郎君的母親高令姜,也就是我們前頭見到的那位瞎眼的穆夫人。當年穆家堡驚變,穆夫人從地堡中逃脫,穆驚弦留下來試圖清除鬼患。顯然,他並沒有成功。穆家堡被鬼域籠罩,穆驚弦也留在了此處,再也沒有出去。」
「他無能為力,便在地堡裡立了自己的墓碑,把自己給埋了?」百里決明回頭看這具石棺,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微微拱起身,食指放出火焰,借著些微的亮光,他看到這棺材是開啟的,裡頭空空如也。斗室那邊廂咚咚撞牆的聲音依舊不停,撞牆人仍在撞牆。百里決明心下有了答案,同師吾念對視。
「不錯,那撞牆人就是穆驚弦。」師吾念含笑道,他摸摸百里決明的腦袋瓜,「義父果然聰明,一下子就猜對了。」
「滾你丫的!」百里決明撥開他的手。
關在鬼域裡長達十六年,不瘋才怪,更沒準兒已經成鬼怪了。再次舉火往穆驚弦那兒看,這次離得稍微近點兒,看得更清楚了。這時他們才發現,穆驚弦的身形早已扭曲,完全是個無骨人的模樣。他也被血泥侵蝕了,興許便是拼著最後一絲清明的意志回到地堡,把自己關在這裡。
百里決明感到悲哀,好好一人兒,成了這般模樣,妻離子散,幾近闔傢俱滅。穆知深是個好孩子,人長得好看,術法也勉強過得去,最重要的是人品端方,不像裴真那樣人面獸心。百里決明私心裡已然把他當成了自家女婿,只要他肯同喻聽秋退婚,百里決明便把尋微許給他。抱塵山的傳承,火法咒訣,只要穆知深肯學,他必定傾囊相授。
思及此處,不由得為這八字沒一撇的女婿揪心,伸脖子進棺材裡頭瞧,看看他爹有沒有什麼遺物留下,帶回去給他當個念想。左右摸尋,撈出一卷手札來。師吾念接過手札,兩個人窩在棺材邊上,攤開細讀。百里決明探出半個腦袋又看了看穆驚弦那兒,他仍在一心一意撞牆。百里決明放心了,縮回去讀手札。
這手札厚實得很,託在手裡磚頭似的。記錄從穆驚弦八歲開始,前頭都是些雜七雜八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什麼養的小狸貓死了,穆驚弦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它埋在茅廁後邊兒,以後每天出恭都來看望他的小狸貓。什麼他十四歲的時候,穆平蕪請了十二個姘頭來家裡,穆驚弦直眉愣眼地問他的爹,是要他念清靜經請她們從良麼?穆平蕪哈哈大笑,道:「兒子,我要她們給你開葷。」
「……」百里決明咂舌,「看吧,我一見那老不死的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哪有這麼教兒子的?」
師吾念嘆氣,「義父,我們還是著眼於正題吧。當下要緊之事是血泥從何而來,如何破解,而非穆宗主的奇聞軼事、掌故傳奇。」
「好吧。」百里決明直接往後翻,嘩嘩翻了大半本,終於到了十六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