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台高處用於觀星制歷的九天乾坤儀,眾星繁複嵌在天宇,似是有看不盡的深邃奧妙,叫人心神隨此伸展,遙遙融入了無盡無垠的星空。
天帝目光深沉一如瀚海,滴滴不露,微斂了犀利看著幾個兒子。幾年過去都能獨當一面了,倒是個個不負所望頗有政績,想都是孩子時那麼一點兒,光陰催人老。往後輕輕一靠,雕龍金椅硌的後背生疼,這個位子不好坐啊,真的是老了。
日頭一絲一絲的偏斜,大地安然。四方靜中慢慢又揚起些波瀾,百官漸有不滿的,不斷出言議論。
烏從昭的嫡傳首徒,監天司少卿傅千菲看著卿塵,突然不冷不熱的道:“一日將盡,看來這地動一說純屬子虛烏有了。郡主不想想自己怎麼交待?”聲音雖小,但近旁幾人也聽到清楚,夜天凌嘴角一冷,眼底深處不易察覺的掠過絲森寒的銳光。
傅千菲乃是天朝巫族一宗的弟子,向來只崇仰巫術占卜,對卿塵研究的這些早就不滿。卿塵知道她心存敵意,現下是落井下石來了,望著遠處的目光並未因此而收回,鳳眸微微凌了下,淡淡說道:“若是子虛烏有倒叫人寬心,無非卿塵一人受罰而已,懷灤地界便少了一場禍事,不知有多少人活得性命。”溫婉的聲音略帶了些肅沉,叫傅千菲心中一滯,竟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四周幾員大臣聽在耳中不免微微點頭,若說這份氣度,是學也學不來的。
傅千菲冷哼了一聲,卻就像是回應她這聲令人不適的冷哼般,八方地像儀中一條金龍的含珠突然“當”的落進了下面的清水中,擊起水花翻揚,濺出四周。
就與此同時,所有人都覺得腳下猛的一震,似乎整個祁天台都移了幾分,瞬間又恢復平靜,叫人幾乎以為這是錯覺。
身旁侍衛慌忙護駕,天帝倒鎮靜,一抬手喝道:“慌什麼!”只看著那八方地像儀。
眾臣目光盡聚於此,夜天凌反深深看著卿塵,心裡松下,只無端的泛起一絲疼惜。
卿塵幽澈的目光倒映在八方地像儀一波一波猛晃了幾下的水紋中,面向天帝,靜靜俯身:“懷灤地動,請皇上憐憫災民,速施賑濟。”
乾坤始知九宵清
《天朝史》·懷灤郡志,第十二章。
聖武二十八年春,懷灤地動。滎水高浪,見異光,聞有聲如雷。山崩地裂,黑水翻湧,壞敗城牆及樓櫓民居,城鄉房屋塔廟蕩然一空,遙望茫茫,了無降隔。郡使嶽青雲率遷百姓,走避出郭,以未曾壓斃多人,只傷男婦子女共九名。
連夜自懷灤送回的奏報,懷灤昨日地動,震塌歷山一角,城中裂開一道丈餘寬的長溝,滎江之水橫灌其中,深可載船。百姓房屋損毀甚重,幾乎不見其城原貌,但因郡使嶽青雲在前一日便發動百姓預防遷避,只傷了九人。其臨近須城、清池、莫州、衡城、原寄、紅古等郡皆有震感,但相較而言輕微,唯清池郡城隍廟倒塌壓斃兩人,其他只見傷者。京郊亦有動撼,無人員損傷。
朝堂之上,天帝高居君座看了奏報條陳,眉頭緊皺,嘆道:“此終是朕躬不攜,政治末協,致茲地震示警。”
此是自君王責之言,左相鳳衍便笑奏道:“聖心仁厚,聰以知遠,明以察微,順天之意,知民之急,及時降旨應災,已使百姓避過大難,此實乃黎庶之福。”話如春風,說的得情得理,本是災事,如今也算是幸事。
臣眾不免跟上聖德隆澤,裕民為先,天人感應,地災退怯之詞。天帝揮手止了,命出內幣三十萬以賑濟,免賦蠲租,一併封賞懷灤郡使嶽青雲。
卿塵本想借著賑災避去懷灤,至少能待上三兩個月,離天都這是非中心遠些。天帝未準,卻將這差事派了湛王。
諸皇子勢力都是在這樁樁政務上歷練出來的,誰也不敢懈怠,湛王領旨後,即日便啟程去了懷灤。卿塵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