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凝望著懷中的女主。那樣溫存的注視,像要這樣看到地老天荒去,他的精神隨著她的生命慢慢流逝,在她柔軟而眷戀的回望中,一起灰飛煙滅。
寫韻跪至榻前,連請了幾聲,他才恍然抬頭,燈下,竟一臉淚痕縱橫。
寫韻不敢抬頭,低聲說道:“皇上,您放下娘娘,讓我看一看。”
夜天凌怔視著她,寫韻再叫一聲:“皇上!”他突然驚醒一般,眼中瞬間恢復了一簇清冷的光,小心翼翼的放下卿塵,將寫韻讓到了榻前。
寫韻見了皇后的情況,心底生涼。一咬牙,返身取出金針,針在手,對準的是皇后的心口,卻微抖,遲疑。
她抬頭,不料見到皇后的目光靜靜落了過來。
人已近燈枯,但她沒有昏睡過去,不知是一般什麼樣的力量讓她撐在這裡,不肯放棄,那樣虛弱的身體裡,是如此柔韌的心志,絲絲都是對生的渴求,對眼前之人無盡的留戀。
寫韻似乎從那平靜如水的目光中看到了信任,她是神醫張定水唯一的弟子,醫人病痛,活人生死,都是這一針。
她深吸一口氣,手起針落,刺入皇后心口要穴。
屏風之外,夜天湛石人一樣立在燈下,照不亮深宮影重。
雨已停,時已黃昏,天色是抹不開的昏暗,窗外風蕭蕭,涼意透骨。
宮燈一隅,沉香殘飄,一盞七寶蓮花燈漏水流靜靜,夜天湛凝神瞅著那裡,一聲聲,都是時間的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寢帳裡面腳步聲響起,寫韻走出來,白夫人等人迎了上去,夜天湛仍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隔著數步的距離,他清楚聽到寫韻唇間落出極輕的四個字,“皇后平安。”
那一瞬間,彷彿身子裡一下空了,臉上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強作的鎮定猛然一鬆,竟有些站立不穩,他緩緩地沿著几案跪坐了下來,伸手一抹,臉上冰冷一片,心裡翻江倒海,已不知是什麼滋味。
彷彿有人在身邊叫了聲“王爺”,他將胳膊撐在案上,也不抬頭,只是無力地擺了擺手。
人都退了下去,四周只是一味地靜,靜得人什麼也不願想。
極度的安靜中再次傳來腳步聲,夜天湛終於抬頭,只見夜天凌走出屏風之外,步履沉沉,似已疲憊之至。
四目交視,兩人互相看著彼此前所未有的狼狽,突然間同時笑出聲來,笑得無奈,笑得嘲弄。
夜天凌走過來,靠著長案在夜天湛身邊坐下,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誰也不再扭頭看對方一眼,兩人都盯著高高隱沒在光影下雕樑畫棟精美的刻痕發呆。
大殿空寂,幾乎不聞一絲聲響,面對這自幼便熟悉的宮殿,卻彷彿什麼皇上王爺天子公侯都在夢裡,荒謬得無以復加。脫掉了那尊榮的外衣,赤裸裸相對,只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人,有傷,有痛,有恨,有情,好像有話想說,卻根本不知從何說起。
過了好一會兒,夜天凌突然徐徐說道:“七弟,多謝你。我剛才一直在想,這個位子,你若……”
他話未說完,夜天湛猛然打斷了他:“四哥!”他轉身,繼而叩首下去,“皇上,臣,今日出言無狀,行事狂悖,忤逆聖顏,實在罪無可赦,請皇上責罰。”
夜天凌默然看了他良久,長嘆一口氣,伸手扶在他的肩頭。夜天湛抬頭,徐緩一笑:“四哥,人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原來要付出這麼打的代價,幸好現在還不晚,我會謹守自己的諾言。但是,你若是負了她一分一毫,我絕不會坐視不理。”
夜天凌劍眉微蹙,唇角卻亦牽出一絲笑容:“難得你肯和我說這樣掏心的話。”
他還想說什麼,卻被外面請見的聲音打斷。內侍急匆匆的進來,手捧一份奏報跪道:“皇上,東海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