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棟道:“崔左丞,盧太尉與陳徵西爭兵權之事天下皆知,自出兵伐蜀之時便已有之,待陳徵西功成歸來更是愈演愈烈。諸君豈不見陳徵西坐擁滅國之功,還都後反要賦閒休養,豈非招盧太尉之忌乎?盧太尉將親兵親信遣往駐梁都各衛兵馬之中為將,難道不是欲攬兵權?若無盧太尉做主,天璇衛婁營統制任惠區區三千兵馬,又近在都畿,他如何膽敢聚眾譁變?這等大罪,豈是區區任惠可承當的?任惠兵變若成,陳徵西罪責難逃,從中受益者非盧太尉還有何人?這樁樁件件,還要何實證?若有實證,也無需我臺諫上疏彈劾,只需大理寺拿人便是。”
袁端三人聽了,面面相覷,一時皆默然無語。
郭通道:“我聽聞前日御前議事,盧太尉還要百般強加陳徵西罪責,你政事堂三位宰輔皆在座,難道便不察其中深意?陳徵西甫經喪弟之痛,還要自承罪名,若當真如此,豈不寒了天下功臣之心?他兩個武將之爭,滿朝皆知,唯獨你政事堂不知?還要何實證?”
韓棟嘆口氣道:“若說政爭之事,原也尋常,天下間哪個衙門沒有?他兩個都是我大鄭的功臣,便想掌兵權也是人之常情,並非過處。難道陳徵西便沒有爭都宣撫使之心麼?但政爭也要有法度才是,若是使出下作手段,便為人所不齒,若是為爭權以致戕害人性命,那更是罪無可恕了。何況陳肅乃是朝廷命官,五品將軍。初時盧太尉遣人往各衛中為官,也是滿朝皆知,卻無人阻止。我等雖知他此舉是為爭權,然這是他分內之事,亦是朝廷法度准許之事,那便由他去爭便是。但如今朝廷五品將軍無緣無故身死,竟無人擔責,那便是宰相之過了。袁相公、宋相公、崔左丞,若是被這等人掌控朝政,豈不是他想殺哪個便殺哪個?哪裡還有我等臣子活命之路?這便是群臣憤起彈劾之故了。”
袁端三人已聽得肅然起來,個個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郭通道:“袁相公、宋相公、崔左丞,此事無實證,也無從得實證,然縱無實證,政事堂卻也不可放任。需知方今天下各國皆是武將肇始,若被他得了大權,我鄭國危矣。幾位相公若為區區實證誤了事,誤了國,那便是鄭國的罪人。只怕千載之下,罵名仍不可絕。請諸公自思之。”
袁端悚然一驚,急忙站起,恭肅施禮。宋質、崔言見他如此,也一同站起施禮。
袁端道:“多承韓知諫、郭中丞賜教,我等惶愧無地,袁端在此謝過。然盧象山畢竟是朝廷重臣,我政事堂也無權處置,況且此事牽動朝堂,也不能輕舉妄動。但請二位放心,此事我等定如實稟奏聖上,請聖上聖裁。若聖上若聖上猶豫難決,我等必以死相爭。”說罷又是深施一禮。
韓棟、郭信也站起身來還禮,韓棟道:“有相公此言,我等便放心了。我鄭國朝政,全賴三位。”
郭通道:“聖上若不納諫,郭信自當犯顏直諫,便叩死在紫宸殿前,亦在所不惜。”說罷又施一禮,轉身便去。
韓棟見了,也只得施禮辭去。袁端三人直送到政事堂院門外。
回到屋內,袁端看看案上奏疏,道:“默之,吩咐四位中書,暫且放下手中事,先將這些奏疏寫出節略來。”又看看手中韓棟、郭信兩份奏疏,道:“這兩份便不必寫節略了,原件呈送聖上就是。”
崔言應了一聲,抱起那疊奏疏,出屋去了。
五十幾份奏疏,四個中書舍人直忙了一個時辰有餘才寫好節略。看看天已近午時,袁端不願再等,恐午後鄭帝要歇晌,便尋了一個書函將奏疏盛了,與宋質、崔言一同去紫宸殿見駕。
紫宸殿內,鄭帝穿著家常天青色素淨長袍,盤膝坐在榻上,榻下排了一溜三張官帽椅,袁端三人分坐其上,洪福侍立一旁。
鄭帝皺著眉頭看完韓棟、郭信兩份奏疏,又看看案上滿滿一函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