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畫。
那畫上好一個鳳翥龍翔美男子,半披髮間束著煙色玉旒冠,意氣如仙兮,一雙黛眉斜在那涔涔玉龍眼上,眸如秋陽灩灩兮,鼻似秀挺挺琉璃琢成,口若緋潤潤丹脂描繪,齒同白晃晃玉瓷嵌就。
那白袍腰際蹀躞束,青蔥指間玉戒穿。長身亭亭臨風立,仙韻嫋嫋如神明。
姒黎鬼使神差的伸手撫上那畫,如此千秋絕色,仿若灼灼霞光熠射澄溏,可是她為何會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甚至湧來千絲萬縷的哀傷。
卻時,太陽星金閥彌羅天宮,九間殿。
帝隱正欲前往霄和殿臨朝,忽覺心口陣痛,似有感應,匆匆屏退左右揮袖召出雲鏡,待用神識探清那女子時竟臉色大變,剎那分身遁入鏡中。
“阿黎!阿黎!”
帝隱急急忙忙按落雲頭,情難自抑下一時忘了眼前人已非彼時人,猛的將姒黎擁入懷中,一雙龍眸涔涔擒淚,想要將她擁得更緊些,卻又怕稍微用力她就會消失,只得僵在那僵得兩手青筋暴現,胸脯劇烈起伏著,宣洩著他的激奮與不敢置信。
這個他日思夜想,苦苦找尋了千年的愛人,縱是抹去了神脈,斷了神根,縱是化成灰他都認得!
姒黎說不出話,只是怔怔的任他抱著,只覺得方才沉如千斤的悲痛此刻彷彿都找到發洩口,彷彿都浸入這個懷抱中,就像一隻快渴死的鹿終於撞進綠洲。
那是什麼感覺呢?久違,對!似乎這個懷抱她等了很久很久,似乎自己活了這麼久一直在等這個人來,等他將自己帶離無盡苦海,可他為什麼現在才來?
他又是誰?
“你是誰?”她問。
他身子略顫了顫,心尖彷彿被狠狠紮了一刀,半天說不出話,他該怎麼說?這個問題琢磨了千年,重逢的場景幻想了萬次,現在終於找到她了,可是…
他咬咬牙,頰邊微微鼓起,眸中的清淚搖搖欲墜,看起來狼狽又猙獰,最後卻是什麼也沒說,揮揮袖將她魂魄送回軀殼裡。
一千年了,海枯了又漫,山平了復起,這個讓他寒暑盡忘,找尋千年的人。
他的妻,他的愛,如今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他抖著手輕輕撫上她的臉,像在撫摸稀世珍寶,他好恨!恨不得現在就帶她走,可他不能,天道面前,繞是天帝也無能為力。
“陛下,該上朝了。”
這時腦中傳來一道聲音,像是催命符逼得他不得不離開,像是炸雷炸得他不得不驚醒面對現實。
他終於戀戀不捨的收回手,朝姒黎渡去一枚帝令,漸漸消散遁回九霄外。
但見那霄和殿瑞靄紛紜,四面仙霧濛濛繞頂上,八方霞雲滾滾升萬丈,金童候在下首捧著瑪瑙仙樽,玉女侍在椅後掌著紫鸞寶扇。只道是丹闕侵霄壯復危,排空霞影動簷扉。
堂下:四生五界萬聖朝拜,十方六道諸神恭候,左列乃持銑擁旄的天將龍帥,右排為執笏仗綬的神官仙吏。
天鼓齊鳴後,眾神俯伏稱臣,拜呼如山。
高唱:“陛下聖德無疆,千秋萬壽!!”
帝隱負手而立,一襲玉簪珠履,紫綬金章,卻是天顏齎怒,天威洶洶,迫得眾神是文官鉗口結舌,武將啞喉噤聲,一個個大氣不敢喘,眼皮不敢抬。
特別是祝融,恨不得把頭都戳進雲裡,共工還好,他並沒有意識到幼海水患的嚴重性,此刻他樸實無華的腦袋裡只覺得,這次的事情就跟在街上撞到人一樣微之甚微。
不知過了多時,帝隱終於開口喚:“重黎。”
“臣在……”祝融低低應一聲,不敢抬頭,心都嚇得卡在喉頭七上八下。
帝隱看他那樣子也是懶得多說,只道:“著:收回火種,禁光明峰,無令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