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把推我進了屋子，接著就把門關死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使勁拍打門。但是壯女人並不理會我，已經遠去了。

屋子約有兩間，本是有個很大的窗子的，但是上面爬滿了花藤，只有稀稀疏疏的光線透進來，整個屋子很陰暗。外間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畫，畫上一片片受潮的痕跡，畫的什麼全分辨不清，地上還有幾張凳子，看起來很完好的樣子。裡間屋裡還有一張床，那床還掛著帳子，帳子好像是桃紅色的，但退的只剩下蒼白色了。我很怕突然從那張床上竄出一個人來，或是那床上躺著個死人。這屋裡一定住過什麼人，而這個人一定是死了，不然不會這這麼久沒在這住——我沒想過這屋子的主人是搬走了，通常遇見這樣的情況都是人死了的，而這人還必定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小說裡都是這麼寫的。我越想越害怕，真不知自己造了什麼孽，上天要這麼懲罰我。

我靠著窗子下的牆坐下來，盤起雙腿，學和尚打坐，這樣會鎮定些，減少些恐懼。我經常看到三奶奶這樣做的，她有時坐在蒲團上，拿著念珠一粒粒念著，一坐就要很長時間。我問三奶奶真有佛嗎，她說她也說不上來，她只知道唸經會讓她忘記所有的事，一心只在念珠上。她還告訴我，如果我遇到煩心的事不妨念念佛。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唸經真的很有用，我真的已經離開了這屋子，離開了這可怕的地方。

我坐在自己的屋子裡，不是奶奶家的，是我自己家的，那時母親走了沒多久，而父親也走了，他不要我了。我從小最初的記憶就是母親躺在病床上，蓋著個大紅棉被，很厚很厚的，她的頭幾乎要埋進棉被裡。我看到她的臉很蒼白，有氣無力的，連跟我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很多人都在說母親的病看不好了，要死了。我很害怕，生怕哪天她會死去。可是她還是死了，蓋著那個大紅的棉被。

臘梅花在外面看著我，她沒有說話，一直在外面盯著我看。

過了很久，臘梅花要拉起我往外走。我抓著地不願起來。

“走吧，衡衡，走……”

“我不走，我娘還會回來的，她沒死！沒死！……”

“你娘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爸爸也不要你了，這不是你的家！走！走！”

臘梅花好像用了很大的勁，但勁並沒有用到我身上，她只是佯裝拉我，讓我發洩下而已。我感到她有一顆淚珠落到我臉上。我趴到地上大聲哭起來。臘梅花不在管我，她走到裡屋去了，那是我母親住過的房間，就在幾天前母親還在裡面住著。過了好大會，臘梅花見我不哭了，在裡面說：“你娘還給你做了雙鞋，可惜沒做完，我會給你做完的。”

“我要娘給我做，我要娘給我做！”我仍不相信娘已經死了。

“她會想你的，會保佑你……”

“她沒死！她沒死！”

“她不在受痛苦了，解脫了，她在天上會很快樂的，在天上看你一天天長大。”

“她沒死！她沒死！”

“以前你爸爸經常不在家，你娘就叫我過來和她作伴，你娘很害怕一個人睡。她身體不好，有時一夜都睡不著，我就陪你娘一夜一夜的說話。那時你還小，睡的像小貓一樣香。現在，你娘不用擔心睡不著了。”

“她沒死！她沒死！”

“我和你娘是好姐妹，我答應過她，我會照顧你的，我會把你當我的兒子看待。”

“她沒死！她沒死！”

臘梅花不在說話。過了很久，她走出來，眼裡飽含淚水，看著我說：“你是孫喬花的兒子，她是個漂亮的女人，你也要漂漂亮亮的。”

臘梅花拉起我，我不再掙扎跟著她走了。

想到這些，我不再恐懼，還有什麼好恐懼的。我看著裡屋裡那條帳子，想著那帳子被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