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在這崑山乃是望族,俞老爺雖已掛冠,然俞府枝葉繁盛,便是京中也能說得上話,更何況,孫輩又出了俞十二這麼個人。
就算是九疑那位表哥,於桑家而言也是一門頂頂好的親事。
“那......”
只一個字他便說不下去,未免太不現實,俞家能容納他是因為送他來的人與俞老爺有舊。
忖度著,已看了眼捏餅的那細弱手臂。
還有一載,他要長高些,壯一些,一定還有別的出路。
九疑見他只吐出一個字便不再言語也未深思,便隨口問起惦念了好一會兒的事。
“對了,你可曉得能用帕子絡子換銀錢的門路。”
鄭無神思回籠,頷首道:“這個我知道,旁邊院兒裡的嬸嬸經常會託人做這些事。”
說完便直盯著九疑,他對九疑的事在這麼些日的相處中已然瞭解了七七八八,知道她的生活遠沒有到要用針線活換銀子使的地步。
而九疑卻眸光一亮,沒想到只是隨口一問竟真的有所收穫。
“那我究竟要做什麼,要去見那位嬸嬸麼。”
鄭無垂下手去,僅吃了一半的餅不知不覺便落了地,在聽見餅落在竹葉上的窸窣聲時,又躬身將那餅撿了起來,輕拍上面沾染的枯黃雜草。
“若阿姐信得過我,交給我就行了。”
“說什麼呢,我哪能不信你。”
九疑將鄭無手中已經髒了的餅接了過來,又拿了個乾淨的遞給他,在望著他那雙盛滿光輝的眸時,腦中盤桓著他曾說過的讀書使人明智而通達。
“但......你不是讓我多讀書麼,那你呢,雖然你還小,但總有一日會長大。”
在九疑的認知裡,男子都是要讀書的,一層一層考上去,他爹爹是這樣,哥哥們也是這樣,表哥同樣如此。
忽有幾隻螢火蟲在二人之間飛舞,鄭無順著那些閃爍的光點,彷彿回到了來崑山之前那夜。
那個人告訴他,可以讀書,但一定不能入仕。
那時,他還不到十歲。
他用力將眼闔攏,再一睜眼時那些光點已飄至別處,越來越遠,越來越淡,直到再也看不見。
“好,我聽阿姐的,我會好好長大。”
眼見鄭無吃完手中的餅,幾人才往回走。
這時候若回去再取東西出來給鄭無,恐會引起五房院兒里人的注意,不如明日再將東西交給他。
幾人簡單商議好便各自回去了。
這段時日九疑和雲霞做了不少絡子帕子,尤其雲霞做的最多。
她晚上點燈看書時,雲霞永遠在一旁做針線活,說兩個人點一根蠟才不浪費。
好在這些東西如今都能派上用場,再加上臨行前母親給她準備的部分銀錢,應該夠買一張琴先用著,等多攢些錢再換更好的琴。
思忖間,已走到五房院門,才剛踏進去便有丫鬟雙手交握立在一丈之處盯著她。
九疑識得,那是姨母身邊服侍的蕊香。
“我們夫人說桑姑娘回來便去見她。”
九疑神色稍凝,姨母身邊的劉媽媽才說過這幾日不用去請安了,怎地這會兒又遣人來喚她。
興許是有什麼事。
待步入正房時,蕊香並未進去,就連雲霞也被蕊香拉著。
九疑並未多言,將手中食盒遞給雲霞便徑直往裡行去,裡頭只姨母與劉媽媽在,霎時有些惴惴。
五夫人翹著尾指捏起杯蓋頂端一下一下與杯口輕擊,示意九疑坐下後才淡然開口:“這麼晚去哪了。”
九疑有一瞬的不安,她經常這個時辰回來,姨母還是頭一回過問她的行蹤,莫不是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