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公儀斐所想,他被困在離魂中掙扎不得,那是卿酒酒所想。我不知她是為了什麼,她不是雍槿公主的女兒,那些所謂報復再無意義,公儀家半點不欠她什麼,她已經曉得,可還是如此執著地要毀掉公儀家,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大簇光矢自千河口中噴出,釘入人的身體,就像真正的利箭,鑿出一個個緻密血洞。人聲哀嚎,勢同鬼哭。如此殘忍的屠戮,即便我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也忍不住有點發抖。
慕言將我牢牢護在懷中,只留出兩隻眼睛來繼續關注事態發展。浮雲臺下一座人間地獄,浮雲臺上,卻仍有紛揚的大雪。
終於自離婚中掙扎而出的公儀斐一把推開卿酒酒,目光自臺下遍地的橫屍收回來:“我氣你喚不出千河?我不忍心自己動手?你倒是為自己找得好藉口!”
他站起來,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就算你不殺他們,這些人今日也難逃一死,可你一個外人,如今有什麼資格殺公儀家的人?我總以為你是天性涼薄,是我小看了你,什麼復仇不復仇,你根本是心性狠毒,殺戮成性。”
畫位含著眼淚扶起倒在地上的卿酒酒,曉得她的脾氣,待她站穩便要退開,卻被她攔住。離魂這種秘術,用一次自傷八分,看來她是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
攀著畫未的手臂重重咳嗽幾聲,掩唇的袖子被不動聲色收到身後,臉色仍是慘白,低聲道:“我對不起你,這件事了結後,給我一紙休書吧。”
他冷笑一聲,像要捏碎她似的:“你以為,這就算償還了我?除了逃,你還會做什麼?”
她未答話,我想她不是不想答,是根本沒力氣答。不遠處陡然傳來破空之聲,抬眼一看,千河噴出的光矢不知怎麼回事竟射向了浮雲臺。
我迅速判斷一下,覺得方向好像有點偏,正要長舒一口氣,眼前陡生的變故卻令人心口一窒。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只見抱著孩子的公儀珊驀然從階梯上冒出頭來,而那射偏的光矢正朝她穩穩打過去。
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公儀斐修長身形已猛撲過去擋在公儀珊面前。可一陣白光之後,那剪頭,最終刺穿的卻是卿酒酒的胸膛。
原因無他,公儀斐閃身救人的那一瞬,是她緊緊護在了他身邊。公儀珊尖叫一聲昏厥過去,懷中的孩子卻不知為什麼沒有哭泣。公儀斐幾乎是下意識抱住卿酒酒,一簇簇光矢從高空急射而來,這美麗兇器如同一場盛大煙花,卻在即將接觸到他時化作斑斑光點。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涼薄的唇方才還吐露惡毒言語,像不能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就不能解心頭之恨,此時卻顫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畫未亦受了傷,冒著被光矢紮成肉盾的危險爬過來,卻連酒酒的衣角也無法觸控。
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是完全佔有的姿勢,她一身白衣被血染得緋紅,白色竟成了點綴,似一片胭脂地裡綻開幾段白梅,麗到極致,也冷到極致。
她在他懷中長長地喘出一口氣,幾聲劇烈地咳嗽之後,嫣紅的血抑制不住從唇邊溢位,卻還固執地要說話:“不顧自己性命也要救她,你真喜歡他。”
他嗓音暗啞,帶著顫抖,不住地用衣袖揩拭她唇邊血跡:“別說話,我帶你找大夫。”
可那些血不斷湧出,溼透她的衣襟,溼透他的衣袖。她還掙扎著要說話,句句成章,就像受了那麼重的傷都是假的一樣。
大約這也是她一生唯一一次示弱。可終歸是有些神志不清了,否則絕無可能問他那樣的話:“你為什麼不喜歡我了,你知不知道那些話,我聽了很難過。”
臉上並沒有那麼多難過的表情,瞳孔卻已渙散,映不出漫天大雪,映不出他蒼白的臉和暗淡痛苦的眸色,但她還是吃力地開口:“你說我心腸狠毒,可註定要造一場殺孽,由我來動手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