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狗卻是絲毫不氣餒,又接著道:“不管咋說,你總歸是跟了我四年,你這一身的木匠本事,可都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呀。人活一世,誰能從來不犯錯?好歹咱倆師徒一場,你還不能原諒我一回?”
葉冬葵一瞬不瞬地死盯著他,半晌,終於開了口。
“我的木匠手藝,的確都是你教的,但你別忘了,我也同樣伺候了你四年。洗衣裳、跑腿兒、有時候還要上灶做飯,我自問一直勤勤懇懇,沒有任何對不住你的地方。離開你這個師父,是我自己做的決定,求你看在這四年師徒情的份上,給我一個月的工錢,讓我和兩個妹妹好度日,也是我異想天開。這些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我妹……”
趙老狗喉嚨裡咕嚕了一下,眼巴巴地瞅著他。
“我妹被你砸了一硯臺,流了一地的血,差點死了,你給她……你給她賠不是。”
“好嘞,好嘞!”
趙老狗連連點頭,跟早已準備好脫稿演講似的,張嘴就來:“葉家二姑娘,都是我不好,我豬油蒙了心,怎麼就能下那麼重的手?我對不住你啊!你瞧,你現在那疤也沒影兒了,人還是同從前一樣俊,你大人有大量,別再惱我了,行不?”
這幾句話,他說得真可謂聲情並茂,鼻子裡還直吸溜,就差淌眼抹淚兒了。一邊說,一邊還解下錢袋子,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數。
“還數什麼數?!”
葉連翹劈手將錢袋子奪了過來。
“是是是,都給你,都給你,就算是我賠給你的醫藥費。”趙老狗雙手朝上託了託,可憐兮兮道,“那……你不生氣了?”
“你走吧。”
不等葉連翹答話,葉冬葵便悶悶地吐出這三個字。
趙老狗如聞天籟,客客氣氣同那幾個夥計點頭笑笑,登時就想往外溜。
葉連翹卻哪裡肯答應,一步跨過去將他攔住,扭頭皺眉道:“哥你想什麼呢,就這麼放他走?”
葉冬葵深深吸了一口氣:“……從今往後,我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瓜葛了。”
“你肯饒了他,我可不願意。”葉連翹不依不饒,瞪著趙老狗,伸手往門外一指,“你去,站到鋪子外頭,把你做的那些事全說出來,請大夥兒評評理。另外,你還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哥早就從你那兒出師了,他可不是學徒!”
她很明白,這趙木匠之所以這樣戰戰兢兢,怕的不是她們兄妹,可那又如何?今天就算是狐假虎威,她也要把這口氣給出了!
趙老狗一臉苦相:“這傳出去……不好聽啊,今後我還得做買賣……”
“你當初拿硯臺砸我的時候,可有顧了我的死活?”葉連翹下巴一揚,“你去不去?”
一旁,久未發聲的姜掌櫃沉吟片刻,低低一笑:“這倒是個好主意,小鐵——”
他招手將一個小學徒喚至近前:“你去外頭吆喝一聲,讓街上大夥兒都過來,咱鋪子有話說。”
小鐵答應一聲,拔腳跑了出去。
松年堂所在的地段,原就是整個清南縣最好的,往來行人格外多,且蘇家又是出了名的樂善好施,聽見鋪子上學徒吆喝,人人便都覺得肯定是又有好處可拿,須臾,便聚攏起來,將個鋪子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趙老狗被幾個夥計推搡出去,望見那許多人,先就抖了兩抖,再被葉連翹一拳頭搗在背上,心知今日是躲不過,磨蹭老半天,到底是不情不願地開了口。
“那個,我……我徒弟葉冬葵,人實在,手藝也好,跟了我四年,其實早就能出師,是我存了私心,不想給他發工錢,所以才一直拖延著。他找我說理,我一時怒上來,就用硯臺打破了他妹子的頭,留了好大疤,是我、是我不好……”
腦袋越垂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