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生看著京兒已經長大成人,見天兒喜得合不攏嘴。他盼著京兒快點兒娶上房媳婦,好早早地抱上孫子。茂生時常在木琴耳邊吹風,囑她多留意一下村裡的閨女。看準了,就託人說親呀。木琴嘴上回道,還早吶,著啥急呀。其實,她心裡也有這個意思。只是京兒年齡還小,連法定結婚的年齡都不到。就算定下了,也登不上記結不得婚的。
但是,木琴卻自以為是地犯了個錯誤。
山村的窮苦,讓有閨女的家家戶戶都把眼睛盯上了山外的人家。沒有誰會傻到把自家親骨肉撇在窮窟窿裡遭罪受苦的地步。山外平原上肥沃的土地和富裕的家境充滿了誘惑,整日煎熬著他們的心神。嫁閨女就到山外去,這是村人的共識。而且,村裡剛夠選擇年齡的閨女,也是一個勁兒地往山外跑,唯恐山裡的“窮”把自己拖死在這人煙稀少不見天日的山溝溝裡。就連十六、七歲的半大閨女,也老早兒就在心裡盤算著,自己應到山外的哪個地方落腳好。而山外的閨女,連瞅一眼杏花村的勇氣都沒有。所謂先下手為強,你不先佔下,到頭來只能雞飛蛋打兩手空空。
木琴的想法就顯得極為愚蠢幼稚,讓京兒白白錯過了一些大好的擇偶良機。
茂生精心為京兒準備好的西屋,在默默中熬過了兩個年頭,而京兒物件的人選仍無著落。
這並不怪京兒本人。應該說,京兒的長相在同齡人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了。關鍵是杏花村的窮拖累了他。沒有誰上門提過親,也沒有人來打探過京兒的要求打算。他們把勁頭兒全使到了山外面。對本村的人家,就連個聯親的想法也沒有。
儘管京兒的年齡還不是很大,也到不了娶不到媳婦打光棍的地步。但是,茂生的心空兒卻窄。一旦起了意,有了這麼個想法,全部的心思便整日集中在了這上頭。他見天兒盼著有人上門提親,卻難遂心意,沒有一絲兒的動靜。
幾年來,茂生積攢起來的喜悅與期盼,在流水般的日子裡和京兒唇上漸濃漸黑的鬍鬚中開始消蝕著。他的脾氣漸漸變得焦躁起來。胸中似乎有股無名火,始終在撕添著他的心肺。他一改過去護犢子的習性,時常找茬兒拿鍾兒和杏仔撒氣。不是嫌鍾兒懶惰不知找活兒幹,就是呵斥杏仔整日價吊著個木板臉,沒個喜模樣。
杏仔是個機靈的崽子。儘管他平日裡話少,眼珠子卻是比誰都轉得快。自打奶奶死後,跟了茂生等人過生活,他便變得乖巧伶俐起來。見天兒圍著茂生轉,稱呼也與他人不同。按照輩份,他要叫茂生為大爺,喊木琴為大娘。他卻偏偏不這樣叫,而是省略了前面的“大”字,乾脆呼起茂生為爺,木琴為娘來。這樣的稱呼,無形中透著親近和熱乎。木琴倒是喜他,時常誇獎他一番。正在鬧心的茂生則不然。不自覺中,他總是把他與自己的親崽兒分出一丁點兒的親疏遠近來。因而,看見啥事都鬧心的茂生,瞥見杏仔和鍾兒就礙眼。弄得倆人整日躲瘟神一般,不敢過分靠近他。甚至,一見到他的身影,倆人便儘可能地躲了出去,逃離他的視線。讓他眼不見,心不煩。
鬧心鬧得昏了頭的茂生,甚或連雞狗鵝鴨等家畜也似乎不放過。他不是嫌這群畜生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地嘶叫,就是不分時間地點地到處拉糞撒尿。於是,院落裡就時常傳出打雞罵狗的聲響來。唯獨對於京兒,他的臉上卻堆滿了些許的愧色和滿腔的慈愛。他總是偷窺著京兒的臉色行事。噓寒問暖,慰勞道乏,一付巴結討好的模樣。
在不自覺中,他漸漸染上了嘆氣的毛病。嘆氣聲由輕到重,從口腔和鼻腔中舒展而出,悠遠,輕渺,是極富樂感的共鳴聲。一旦聽到這種嘆息聲,準會有人懷疑茂生肯定有一付能唱出動人曲調的好嗓子,卻不願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