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戛然而止,她看見翠花的嘴形無聲地說著————這是大少爺。
杜雲錦的背脊一陣涼意竄起,神情微僵地扯扯兩片嘴皮。
「……大少爺的嫡子理應出自大少奶奶肚皮,妾……賤妾不敢僭越。」
「只要是兒子,誰生的都無妨。」妻子不能生育,為傳宗接代,他的長子遲早要由偏房所出,她,當仁不讓。
可她不願意呀,誰要當關在四面牆裡的母豬!
「你還有通房,她們非常樂意當你兒子的親孃。」
「你是杜雲錦……嗎?」他忽然不確定了。
眼前的人散發著不同以往的氣質,充滿自信與無畏,眼神中還有狡黠的光采。
是她嗎?
又似不是。
不是嗎?
可那身形,模樣確實是她,除了膽子變大了,口氣不再唯唯諾諾,臉上神采飛揚,宛如寶石,又亮又顯眼,敢用正眼注視他,和他一句來一句去,而非淚洗雙瞳,用楚楚可憐的哀怨乞憐目光看著他……著實如妻子所說,她變得有趣多了。
他用力瞅了瞅杜雲錦,看這模樣,是她沒錯,如假包換。
可是,她幾時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敢反駁他的話,還振振有詞,目光清澈得宛如她全然無錯,錯了的人是他,即使他是後院女人的主人,在她眼中卻與一棵樹並無不同。
是他未了解全部的她嗎?還是這才是她原本的性情?
這是她的用意嗎?他不得不這樣懷疑。
猜不透也看不穿的沐昊然有著些許惱怒,他不想承認是自己看走眼了,識人有誤,把狡猾成性的母狐堪稱愚笨呆傻的狸貓,讓人耍得團團轉,她著實可惡得很。
只是,她有這麼高明嗎?如此深藏不露,連杜家的人都被她矇在鼓裡,一個庶女知識如此淵博,她到底隱藏得有多深,又是怎麼學到一些尋常大家閨秀壓根接觸不到的事?
譬如————
「這是什麼?」他指著架在柴火上燒得扁平圓石。
「石板。」杜雲錦的嘴角抽了抽,在心裡腹誹:尊駕的眼睛瞎了嗎,看不出這是何物?問得未免太多此一舉,明眼人都能回答是石頭。
「有什麼用途?」他打量了半晌後問。
杜雲錦很想大喊一聲,叫他別做小白了,石板下面燒著火,上頭放著食物,這樣還看不出是什麼嗎?君子遠庖廚可不代表連想象力都沒了。
「石板烤肉,用柴火將石板燒得滾燙,再把抹上香料的肉片放在石板上烤,肉片熟了就能吃。」
「石板烤肉?」沐昊然驀地兩眼一亮,又好奇地盯著一旁傳出陣陣焦香的荷葉包。
瞧他一臉躍躍欲試的殘相,杜雲錦警覺地護食,不鹹不淡的瞟了他一眼。
「這不是肉,不合你胃口。」
他似笑非笑的彎起唇,坐上趙春搬來的三足圓凳。
「那是什麼?聞起來比肉香,叫人垂涎三尺。」
「是魚,而且很小、很小,不夠分。」她話裡的意思淺顯易懂,要他知趣點,不要連條小魚也要搶。
「魚從哪裡來?」他雙手環胸,神情愜意。
「……小池塘釣的。」她和翠花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才釣到三條,很肥嫩,油脂很多,分量足。
「荷葉呢?」
「大少奶奶的荷塘摘的。」很鮮嫩。
「大少奶奶的荷塘就是我的荷塘,遺花院旁的小池塘也是我的,你釣我的魚,用了我的荷葉,還在我的後院烤魚,杜姨娘,連你也是我的,你不用孝敬我嗎?」他一副土匪打劫樣,理直氣壯得很。
那牙呀,快咬崩了!杜雲錦火冒三丈,怒氣憋在胸口卻不能爆發。
「大少爺是何等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