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釋然。他這樣真的不錯,我見過不少巧言令色的男人,難得見到他這樣品性的——低調、沉穩且可靠。
我也在他的指導下,飛速進步。
一週後我大致熟悉了流程,選單終於也記得差不多,輪到學習禮儀了。餐廳檔次太高,對員工的要求也很嚴格;雖然我只是兼職,一週只上兩個白天和兩個晚上的班,但要遵守的規則一樣不少。
厚厚的員工法則裡事無鉅細地規定了一切禮節,包括怎麼對客人微笑,鞠躬時彎下去多少度,走路是要如何不踏出聲音——於是我不得不笑容僵硬地站足一個下午,真是腰痠背痛,我以為是腦力勞動者,現在做的完全是體力活。
我想到這點就覺得渾身疼,真痛苦。
爸爸生病之前,我們的生活雖然談不上大富大貴,但從來衣食無虞;我從來沒窮困到用打工來維持生計的田地;爸爸生病之後,我休學了照顧他,雖然又累又辛苦,但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此生唯一的父親,怎麼辛苦都心甘情願,只怕自己做得不夠做得不好。
可現在,要對從不認識的客人低聲下氣和曲意迎奉,心理上的落差,一時半會總是難以適應,臉上還得堆出笑容。
現在一切都讓我深切地感覺沒父母依靠的孩子會遭受何等境遇,什麼都要自己去打拼,每分錢都要用自己的雙手去掙回來。
沒有父親的庇佑,我覺得很累。
只好多看他的臉緩解鬱悶。總覺得,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就好像看到一棵筆直的青松拔地而起。再一次忙到夕陽西下,沈欽言終於放我去休息,好容易得了幾分空,我一臉倦怠地坐在員工休息室喝水。
沈欽言敲了敲門走進來,看我一會,忽然問:“很累?”
他難得跟我多聊兩句閒話,我心情略微好了點,也配合著點頭,“這份工作,是不容易。”
“你之前沒幹過服務生?”
“完全沒有。”我坦蕩一笑。說真的,第一份兼職就在高階餐廳打工,我自己也覺得自己起點太高了,高得我快接受不來。
“那做過什麼?”
我攤攤手,說實話,“我最開始跟你說我什麼都不懂,不是虛言,除了讀書和給老師打工,我完全沒有任何經驗。所以最初有些不上道,請放心,我會努力不給你添麻煩。”
認識十多天,這還是我倆第一次說起關於自己的話題。大抵是因為我態度陳懇,他的神色柔和很多,嘴角勾了起來露出了微笑。我想那是我在工作時間外,第一次看到他的微笑。
他說:“也沒有,你很認真。”
“不能不認真啊,”我心情慢慢好起來,笑盈盈,“坦白說,我需要錢交學費呢。”
他看上去有些吃驚,“你是靜海大學的學生?”
面試的時候我提交了一份簡歷,他知道我的學校不足為怪。
“是啊,讓你見笑了。”我嘆氣。
“讓人佩服。”他這麼說。
我就讀的靜海大學算得上是國內最有名的幾所學校之一,排行榜上不會跌出前三。對名校生,人們的寬容度或者不滿往往都比較高,沈欽言大概屬於前者,看我的神色大抵帶上了欽佩——他肯定以為我是自己掙錢供自己上大學的人。
我沒有澄清,笑眯眯問他:“你呢?”
“我沒上過大學,”他背過身去,似乎對這個話題不予多談,走到他自己的儲物箱前拿出一個筆記本遞給我,“只要你還想在這裡幹下去,先回去看看這個。”
我翻開小本,首先驚豔於那漂亮流暢的字跡,隨後才看清楚內容,記載著滿滿的心得體會——背選單的訣竅、怎麼和幾位大廚打交道,怎麼讓自己的大腦高速開工,能同時記下客人的若干吩咐等。這樣寶貴的經驗也肯告訴我,我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