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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著,曹操寫了詩,就喜歡找郭嘉來唱,而曹操的詩大氣磅礴,格律新穎,郭嘉也很喜歡,雖然平時上班就愛躲懶,但曹操找他唱詩,倒是每叫必到。
他倆就這麼個關係。你看,多純潔!
不對吧……
荀攸想到,這種關係有個風雅點的稱呼,叫……知音……
他怎麼覺得胃裡又開始不大好受了呢……
好吧,我們來正經一點。
曹操和郭嘉確實是知音,不僅是音樂上,還包括在待人處事上。他們都活得很瀟灑,很真實,很不拘小節,因為這種特殊的相似,郭嘉與曹操的相處模式,一向比較隨意。有些話,郭嘉對曹操說,比別人去對曹操說,會更有效果。
但是,郭嘉對曹操卻很放任。放任曹操的暴戾,放任曹操的狠毒,放任曹操的不擇手段,只因在他看來,暴戾狠毒或者不擇手段,也是得天下的另一種方式。
如果拋棄殘忍這個前提,屠城確實也有好處,可以炫耀武力,可以造成威懾,而且可以有效削弱敵人的戰鬥力。如果不是出現陳宮這個變數,郭嘉應該是不介意曹操把徐州搞成三光的。
所以,荀攸此刻想明白了,他告訴郭嘉要阻止曹操屠城,根本就是找錯了人!哪怕是找那個性情剛硬的程昱,也比找郭嘉強!
荀攸無語望斜陽。
但是那又如何?荀彧到底想說什麼?
“奉孝與我,當年在潁川是同學。”荀彧輕聲開口,語調沉湎著回憶的意味。
荀攸點頭表示明白。荀氏是潁川望族,荀彧的祖父曾設了一座學堂,吸引了眾多學子,荀彧、郭嘉、鍾繇、陳群他們,都曾是那裡的學生。
“奉孝習書,並無一定之規。儒法道墨,不論是哪家的學說,只要有典籍,他都會閱讀,只要是自成一派的觀點,他都會接受。學堂組織學派論戰,他每次都參加不同的學派,這次是儒,下次就是法,偏偏不論站在哪一邊,十有**都是他勝。”
荀攸遠目,聽起來很騷包很欠扁……
“但我想,其實奉孝根本就無所謂任何一派學說,他哪一家都不信,他只信看得見的現實。不管什麼理論,只要有用就好。”荀彧語氣篤定,顯然對郭嘉瞭解極深。“若能治這亂世之疾,他才不管藥方是蜜糖還是砒霜。”
荀攸再度點頭表示明白,這種觀點在後世有個詞,叫……哦,“實證主義”,就是說黑貓白貓不重要,抓住耗子最重要。
荀彧並不在乎荀攸的反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傾吐中,語氣漸趨激烈:“可是,他從沒想過,真正的太平需要秩序,需要完善的準則!破而復立何其困難!就像是一件光滑的瓷器,打碎它,只要輕輕一扔。可再想做一件新的,不知要耗費多少精力!”
荀攸雲裡霧裡,這種理論研討真不是他的長項:“所以?司馬你在擔心什麼?”
荀彧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擔心……早晚有一天,主公會顛覆這世間最大的準則。”
荀攸的心猛地一跳,立刻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心緒變化。
他突然明白荀彧的真意了。
以前看史書,他總不能理解晚年的荀彧到底在糾結什麼。大漢朝早就走向末日,曹操做魏公也好,做皇帝也好,棄舊迎新,不是好事麼?荀彧難道是個愚忠的人麼?
他現在知道了,荀彧忠於的不是那位小皇帝,而是大漢朝的旗幟,和這旗幟下面的既有規則,這種規則,就是這個時代的道德。
孔子當年感慨“禮崩樂壞”,大約也是出於這種心情。
荀攸突然覺得心情跌至谷底,如此強烈的理念衝突,難怪會讓荀彧走向不歸之路。那不是愚忠……那是一種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