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她也已經聽不到了。
只是他一味地以為她能聽到。
白玉砌成的玉梳上,有幾縷長發被帶下,這麼多年,李紹費盡心思找尋各種秘法和老天和閻王作對,把她強行留在這個世道,讓她可以永遠停留在離開的那個年紀,可有些東西到底是無法逆轉的,比如日益青白的臉,比如輕輕扯一下就掉下的頭髮……可李紹對這些就彷彿看不見一般,他就這樣繼續一面梳一面說,「徐長咎說你給他取名青行,是想下輩子活得清醒一點。」
「這麼想要離開我嗎?」
「可怎麼辦,我這輩子還沒跟你過夠呢,我知道,我要是真的把你放走了,你肯定會問孟婆要一碗湯把我忘掉,那樣的話,你就真的再也不記得我了。」
偌大的宮殿,只有李紹一個人在說話。
他卻不顯煩悶,等替懷中女人梳好頭髮,又重新給她戴好鳳冠,他又開始拿起黛筆胭脂替她描眉擦胭脂,從前蕭明月總說他明明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畫,偏偏描眉時手笨的厲害。
那會兩人情濃意切,蕭明月被他弄壞眉毛,總要生上好久的氣。
卻也好哄。
只要李紹同意讓她也給他畫一次眉就能消氣。
李紹那會脾氣好,面對的又是她,總縱著她,有時候被她故意畫濃眉毛也無所謂,就這樣走出去見自己的幕僚,最後還是蕭明月覺得過意不去,牽住他的袖子,小聲問他,「你都不怕被人笑話啊?」
他那會就只是看著她笑,抬手輕輕刮一下她的鼻子,說,「不怕,他們羨慕我還來不及。」
「羨慕你有個還沒成婚就管著你的管家婆啊?」那個時候,蕭明月總會無奈地說一句,唇角卻控制不住地向上翹起,牽著他去洗掉眉毛再偷偷踮起腳在他的臉頰親上一口。
如今李紹畫眉的手藝越來越精湛了,卻再也沒有人親他了。
「……蕭明月。」
李紹看著因為勻了妝而重新變得明艷的女人,微微俯身,他用額頭觸碰她冰冷的額頭,薄唇親吻她瓊鼻上的那一粒小痣,沙啞的嗓音帶著祈求,「陪著我,好不好?」
「你要是真的恨我,那就活過來,殺了我。」
「我的脾氣越來越糟糕了,今天我差點就殺了你的長咎哥哥,我知道我活不長了,可你要是不醒過來,我就在我死前,把他們全殺了給你陪葬。」
「連帶你的兒子一起。」風吹燭晃,李紹的聲音溫柔又無情。
……
鳳儀宮。
皇后衛南梔斜躺在窗邊的一架貴妃榻上。
身旁青花纏枝香爐散出好聞的清寧香,而她手握一卷閒書正靜靜看書,她的相貌十分普通,說得好聽點是清秀寡淡,說得難聽點,放在人群中,估計找都找不見……可她氣質嫻靜,看得久了,倒也舒心。
她是衛家二小姐,和冷宮那位是一母同胞,原本這後位輪不到她,她的嫡姐衛聽音才是李紹的原配。
可惜李紹登基那年,衛聽音還在府中做著當皇后的美夢,就被人一頂小轎抬進了冷宮,從此,她除了受刑再也沒有辦法從冷宮出來。
而她,衛家二小姐因衛家從龍有功,順勢成了新任皇后。
不過也只是個有名無分的皇后罷了。
軒窗半開,露出窗外一株芭蕉樹。
綠葉芭蕉白日看著蔭涼,夜裡卻透出幾分詭異的陰森,早先幾個宮人覺得這芭蕉看著不好想要把它移掉,換上一些宮妃喜歡的梅花、桃花,衛南梔卻笑著拒絕了,也是稀奇,她宮裡的芭蕉開得甚是好,一年四季,常青不敗。
旁人都說是她唸佛,心慈,因此她喜愛的植物才會開得格外好。
「啪——」
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