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騎馬來的;走到衚衕口時;勒了馬韁站了站。衚衕口正好有個拉驢趕腳的老漢;長壽就跳下馬;就抓了一把銅錢遞過去:“老伯;勞您駕;與您打聽點兒事兒?”
那老漢忙接了銅板抄在懷裡;殷勤道:“小哥有事只管問老漢我;我常年在這前後街拉腳;沒有不知道的……”
長壽指了指掛著“沈宅”的宅子;道:“老伯;我來那家尋人;沒想到那裡的主家離京了;如今屋子典給旁人。瞧著倒是年輕;那住的都是什麼人?與街坊鄰居們相處得可好?不是那等呼朋喚友、糟蹋屋子的人家吧?”
他的話說的是似而非;老漢就將當他是房東舊識;忙道:“那是松江府沈老爺在京寓所;是正經過日子人家;小哥就放心吧……他家搬來大半年;最是規矩守禮人家;從不與街坊起嫌隙;沈老爺又和氣;同街尾的周相公是好相交
長壽就又打聽了這“周相公”;幾句話套出了底細。
老漢“呵呵”笑道:“自打沈老爺兄弟搬過來;年紀輕輕;又是如此好人品相貌;就成了這街坊四鄰的佳婿人選;多少人盯著……要不然沈老爺已經定親;沈相公八字不宜早娶;這媒人早就踏破門檻了……”
長壽笑了笑;他雖是下人;可從王家到沈家也有幾分見識。什麼“八字不宜早娶”?不過是“待價而沽”?這南城坊間住的多是百姓人家;體面的人家少;沈琰自己尋了學政的庶長女;到了弟弟這裡;想要尋門得力姻親也不奇怪
他又抓了半把錢;謝過了老漢;騎馬出了衚衕……
沈琰宅;西廂房。
沈瞪著眼前這帖子;看了又看;呼哧哧地直運氣。
沈瑞這傢伙;是瞧不起人麼?
前些日子見面;明明是他跟著自家大哥一起去的;怎麼這回就將他單撇在一邊?
沈瑞要傳什麼話?那邊沈尚書有了什麼決斷?
沈坐臥難安;左右踱步。
過了好一會兒;他又坐下。
前些日子他惴惴難安;吃不香睡不好;對母親只託詞是不耐京城暑熱;實際上是為尚書府那邊的音訊擔心;時常從噩夢中驚醒。
有句話道;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即便當年的事情不予他們兄弟相於;可沈家二房那邊也沒趕盡殺絕之意。照他說;兩下里離的遠遠的;老死不相往來;才是最妥當的法子。
偏生從祖父開始;這考籍就不妥當;綿延至今;錯了三代。
如今不得湊到一起解決此事。
對於尚書府來說;他們兄弟代表的罪人的後代;見了只會厭憎;對於他們兄弟來說;能不能繼續科舉仕途;決斷權卻是尚書府。
沈瑞為何只邀了兄長一個人談?
是不是有什麼重要決斷?
沈腦子裡成了漿糊;各種壞結果都想到了;越想心裡越沒底。
兄長雖是溫和圓潤的性子;可是他年紀比沈瑞大了一截;早年又做教過沈瑞;真要沈瑞說出什麼壞訊息;兄長怕是隻有默默受了。
自己過去;卻是捨得下臉面去;能央求沈瑞;且不論血脈遠近;只看在昔日同窗的份上;就幫他們兄弟在沈尚書跟前說一說好話。
他們兄弟將事情攤開說;並不是想要趁機依附尚書府;也不是為歸宗耍手段心計;而是隻想要在尚書府這裡做個報備;有朝一日真有人拿考籍的把柄來對付他們兄弟時;希望尚書府那邊能高抬貴手;不要矢口否認他們兄弟的身份;將他們兄弟斷送仕途。
想到這裡;沈長吁了口氣;臉上帶了決絕。
他走到書案後;開啟沈瑞的帖子;又看了一遍;隨即取了紙筆;寫了一份回帖。上面寫著代兄長接受沈瑞邀約;且希望三日後有幸與君共品今年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