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歐陽正當了十多年的小小學政,這個國家也不是好好的嗎?也不見缺了歐陽正,朝廷就不運轉了。
徐傑更不會以為這個朝廷缺了自己,就運轉不了。不論歐陽正如何看重,如何誇讚,徐傑沒有自以為是到會覺得自己就是拯救世界的天選之人。
歐陽正似乎感受到了徐傑的些許情緒,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人人都覺得自己了不得,覺得捨我其誰,唯有你啊,人小心老,覺得什麼事情都無所謂。」
徐傑笑了笑,聽出了歐陽正語氣中的無奈,反問了一句:「老師,如今您當上了尚書省左相公,有什麼感受?」
歐陽正聽得一愣,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徐傑,還真認真思考了一下,又好似有些愕然,隨後才開口:「老夫倒還真沒有認真想過,若是年輕時候,加官晉爵之時,當遍邀好友,宿醉一番。而今卻好似真無多少感受,唯有殫精竭慮,鞠躬盡瘁。」
「老師,掌大權,難道就沒有爽快之感?學生不知何時聽過一語,叫做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方為大丈夫。而今老師也算是掌了天下大權,可有大丈夫的爽快?」徐傑說話之時,臉上還有一些奇怪的微笑。
歐陽正看著徐傑的表情,抬手輕輕拍打了一下徐傑的官帽,笑道:「你這小子……只奈何啊,奈何沒有美人膝與老夫臥了。就算有美人膝,老夫也臥不動了。哈哈……」
徐傑聽得也是哈哈大笑:「哈哈……老師,要不試試看?興許老而彌堅也說不定。」
歐陽正抬手又打,徐傑也不躲閃,打完之後,歐陽正臉色微微嚴正,說道:「老夫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唉……你不想過老夫這般的人生,你不想日日殫精極慮,你也不想鞠躬盡瘁。你想要恣意逍遙。你不想掌天下之權,卻想醉臥美人之膝。退一萬步說,男兒若是無權,豈有安穩?又如何保證那美人之膝可以枕上一輩子?」
歐陽正本欲與徐傑說一些理想的偉大,說君子高尚,說那些美好品德,說一說能力與責任,說一說天下蒼生,說一說人生追求。
但是歐陽正都沒有說出口,而是說天有不測風雲,說了一些以個人為角度的自私話語,沒有權勢,如何保證這一輩子真的能旨意瀟灑恣意?
歐陽正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批評誰自私自利,因為人本就是自私自利的,就算是如歐陽正這般的人,何嘗又沒有自私自利?只要徐傑在官場,歐陽正必然會想方設法讓徐傑平步青雲。甚至歐陽正也會讓自己的兒子將來也能平步青雲。這種想法,再如何去解釋成為國為民,其實歸根結底,還是離不開自私。
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在其位謀其政。歐陽正如此,也知道徐傑也會如此。尸位素餐的事情,這兩人做不來。當官當真不是想像的那麼容易簡單,一國之事,方方面面,醒掌天下權,聽起來好像格外的瀟灑,若真是掌了天下之權,那就再也不談瀟灑了,天下萬萬人的事情,除了殫精竭慮,哪裡還有其他?
人生若真到了這一步,一天到晚除了面對公文公事,怎麼可能還有其他?案牘之勞行,許多人以為是無病呻吟,其實那就是現實的寫照。
也還有一個道理,人生在世,除了自己的生活不如意,別人的生活都是值得羨慕的。這個道理就是所有人的寫照。唯有佛教有一句話語比較哲理:人生下來就是受苦的。因為沒有人能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這也是西方極樂世界為何對所有人都會有吸引力的原因。
徐傑,就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徐傑想了想,說道:「老師說得有理,也是因為這個道理,所以學生當初會在江湖與人爭鋒,也是因為這個道理,此時學生才會還留在京城中。」
歐陽正問了一語:「你當真想走?」
徐傑點點頭。宮門不遠,車架就在宮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