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於是一秒前似乎還條分縷析的清晰戰術立刻變成了應接不暇的手忙腳亂。這對他來說真是新鮮的體驗,王傑希微微眯起眼睛,心裡有種睽違已久的興奮隱隱浮動。
榮耀和他目前用來打發時間的那些東西完全不一樣。閱讀或鑽研,不管是數學、科學還是哲學,透著書頁和習題與前賢先哲的對話總是隔靴搔癢,中間還有無數二道販子強作解人,一個念頭經過不知道多少文字的折射之後難免浮泛支離,其間還有無數自己的努力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反應。
哪比得上這個遊戲的熱烈、鮮明和直接,任何動作都會即時得到堪稱最迅速的回應,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在這個遊戲裡,他和螢幕上那個一身銀裝的戰法一樣,有機會變得無法預測——
然後他想起來,榮耀的有趣他早就親身體驗過,要不是這樣,那個下午他就會早早回家,隨後的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
王傑希默默地握緊拳頭,眼睛還是離不開那一方光影閃動的螢幕。心裡有多向往就有多內疚,有多渴切就有多悔恨。他皺起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是怎樣複雜糾結,只是盯著螢幕上閃出的“榮耀”兩個大字,羨慕地嘆了口氣。
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羨慕的那個人之前經歷過什麼。
接下來的半個學期王傑希過得半心半意,扔下了從老爸書櫃裡借來的大學課本,開始慢慢看爺爺留下的那屋子線裝書。貓和鳥都託給了鄰居,他們每個週末去小院打掃,照顧花木,順便換幾本書。那年冬天的初雪是在星期天,早上王傑希當先踏進院子,在銀白的積雪上踩出一行深深腳印。他和父親協力搭著梯子鋸掉石榴樹被雪壓折的樹枝,忙完之後盯著樹下培實的積雪,終於下定決心,吐著白氣說:“爺爺摔倒那天,其實我本來可以早點回來的。”
父親沉默了不短的時間,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察覺到兒子在那一瞬間的瑟縮。王傑希沒想到自己會控制不住身體,格外覺得羞恥,深吸了一口氣站得筆直。於是做父親的啞然失笑,收回了想捏兒子臉蛋的手,攏進外套袖子裡。
王傑希有點想笑,他從來沒想過一向西化徹底的父親也會做出這樣的動作,看起來竟然有幾分神似爺爺。
“你爺爺一直在說,他自己排過流年,大限該在八十四歲這年。”父親說,“每年做壽都說,只是瞞著你們小孩子,說未成年人不該知道這個。”
他伸腿踢了踢那棵石榴樹,枝條上最後的一點積雪簌簌落下。“所以你看,我們幾兄弟前年‘原本應該’都好好守在這裡,但是我們沒有一個人相信他說的話……抱歉,一直沒有察覺你居然會這麼想。小希,你那個時候才14歲,就算有誰應該負責任,那也絕對不是你。”
“……可是我那天回家之前是在同學家玩遊戲!”
父親看了他一眼。“瞞著爺爺嗎?”
“不,爺爺知道。但是……”
“如果那天你是在上課,或者補習,或者體育社團活動,你會覺得那是自己的錯嗎?”父親慢慢地說,“如果是在吃飯呢?睡覺呢?為學校參加比賽呢?如果你去同學家是為了寫作業呢?遊戲也是生活裡很正常的一部分,不要因此有罪惡感,爺爺也不希望你這樣的。”
那天他們久違地在廚房開了夥,雖然只是燒水泡茶。茶葉還是爺爺留下的高碎,B市水硬,老人都習慣喝茉莉花茶,放得太久沒了茶味,倒是還有一絲窨過的花香。父子倆捧著茶杯坐在窗前看著屋簷上凝出的冰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王傑希向父親描述那個自己曾經喜歡過的遊戲,不知不覺地話漸漸多起來,說到高興處手一揮,不小心打翻茶水,灑了自己一身。
王傑希到後來也沒想明白,回家換衣服怎麼就變成了全家一起出動去看榮耀聯賽,還是前排高價黃牛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