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撫起初並未察覺到來人,門開的時候,臉上少見地有些驚慌。
他的桌子上擺著幾幅字畫,抬頭瞧見是顧修文,當即就沉了臉,「誰教你的規矩,進來也不知道敲門?」
說著便想收起桌上的那些畫卷。
若是從前,顧修文自然不會做出這樣沒規矩的事,可今日……他的目光在桌上劃過,家中這麼多人,除了幾個老僕之外,很少有人知道父親的字和故去大伯的一模一樣。
就連母親和一向受寵的陶姨娘也不知道。
顧修文也是機緣巧合才知曉這事,而他知道桌上的那些畫正是大伯所作。
他其實還是看不懂父親對大伯的情感。
若說恨,自然是恨的,若不然當初父親也不會勾結寧王和魏慶武做出那樣的事,可僅僅只是恨嗎?若只是恨,他怎麼會如此珍藏這些畫卷?平日束之高閣不準人碰,唯獨在夜裡才會拿出來小心觀賞。
這次數有多少,顧修文並不知道。
可他每回過來都能看到父親低頭看著大伯的這些畫。
每次父親看著那些畫卷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總是複雜的,有時候是悵然有時候是緬懷,有時候是憤怒……而情感最為濃烈的那日,正是三年前,邊關傳來大伯身亡訊息的那日。
那是他第一次在父親的臉上看到幾近瘋狂的表情,像是終於得償所願,卻又忍不住懊悔,他還記得那日父親的書房傳來肆意的哭聲和笑聲,彷彿一個瘋子。
不管他對大伯是什麼情感……
顧修文知道父親這一生最為濃烈的情緒以及所有的惡與好,全都一絲不漏地給了大伯,他對這個家裡的人並沒有多放在心上,妻子如此,寵妾也如此,兒子女兒也彷彿是供他利益驅使的棋子。
「找我什麼事?」
顧廷撫已經收拾好畫卷,仍如往常一般束於高閣之中,回頭看顧修文神色有異,也未理會,重新坐在椅子上握著本書,等人回答。
顧修文眼中渙散的光芒終於重新聚攏,他看著男人低聲問道:「您派宣叔去寧陽做什麼?」
翻書的動作有一瞬地停頓,不過也僅僅只是一會,顧廷撫便又神色如常地繼續翻看,「不關你的事。」
「父親!」
顧修文一向溫和,也從容,可此時他卻像是被人激怒了一般,突然快走幾步,手按在桌子上,俯身逼近人,他紅著眼,聲音早就啞了,低聲嘶吼道:「您做事的時候有沒有為我們想過?」
「您到底還記不記得您也是為人夫,為人父!」
顧廷撫輕輕皺了皺眉,目光看向顧修文的臉,這是他第二次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上回是因為寧陽關的事,到底還有些良知,他合了手上的書,低聲寬慰道:「好了,不會有什麼事,你就好好上你的朝,做你的事……若是真出什麼事,你就帶著你母親妹妹離開這,別再回來。」
他相信以顧修文的手段,這個還是能做到的。
顧修文雖心中早有猜疑,但聽到這話還是心下一沉,「您打算和寧王做什麼?」
顧廷撫蹙眉,「我說了,這和你無關。」
顧修文看著男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屋子裡靜悄悄地,使得外頭晚風輕拍樹枝的聲音更為清晰,不知道過去多久,他才看著男人啞聲道:「父親,您已經錯了一次,別再錯第二次了。」
他帶著希冀的表情,懇求道:「您去把三年前的事說出來吧,還大伯和大哥一個清名,聖上見您檢舉有功,一定會從輕發落,等到您出來,我們一家人再好好過,我們……」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男人冷聲斥道:「顧修文,你瘋了?!」
顧廷撫先前臉上那抹本就不算濃厚的溫和早就消失不見,他以一種譏嘲,亦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