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母親在時鐘尖利的目光下,像一匹狼一樣,快速穿過房間,在女兒的屋子停下腳步。那裡既沒有獨立的床,也沒有獨立的鑰匙。她開啟箱子,情緒極壞,毫無目的地把買來的衣服四處亂扔,這與薄薄的軟料子和保養指南完全不符合。女兒明早就必須在去音樂學院之前先把這些東西搬出去。這些衣服對母親來說是自私自利和固執的證據。女兒的自私自利還在於,現在已經過了十一點了,母親還是單獨一人。她不能忍受。電視節目結束以後,再沒有能和她談話的物件。現在還插播著一個她不想看的午夜談話節目,因為在孩子沒有被罵得狗血噴頭之前,她不能在這兒睡著。她想保持清醒,母親。母親用牙咬一件音樂會禮服,在衣服的皺褶裡還留著有朝一日躋身於鋼琴演奏的歐洲頂尖明星之列的希望。衣服是當年她和埃裡卡瘋了的爸爸從牙縫裡省下來的。現在這張嘴惡狠狠地咬著衣服。當時還不如讓小搗蛋死掉,也比讓她像其他人一樣穿著塔夫綢裙和白上衣登臺好。那時人們還把這看成一種投資,再說當時女鋼琴師看起來也很可愛。現在全完了。母親用她的便鞋踩衣服,鞋跟和地板一樣乾淨,對衣服沒有什麼妨害,再說鞋跟也太軟,最終衣服只是看起來有點皺。於是母親操起一把廚房剪刀,給這位郊區半瞎的女裁縫的作品加上最後一道活。那個裁縫在縫這件衣服前,至少有十年沒看過時裝雜誌了,因此衣服本來也不太好。這件式樣新穎的衣服從中間被剪開,成了一條條布料,如今埃裡卡如果有勇氣穿上它的話,也許更能顯身條。母親在剪碎衣服的同時,也剪碎了自己的夢。假如埃裡卡不能有一天真正圓了自己的夢的話,母親的夢怎麼能圓呢。埃裡卡從不敢把自己的夢做到最後,她只是一再從旁邊愚蠢地朝上望。母親堅決把領口的緄邊和埃裡卡當時曾堅決抵制的美麗的膨膨袖扯下來,然後她把打褶的裙子上半截的零碎裝飾剪下來。她費力幹著。先前為了置辦這些服裝,她不得不當牛作馬,現在又費勁地把它毀掉。她面前還有一些該放到粉碎機中的零碎布塊,可她沒有粉碎機。女兒還是沒回來。不久,擔心代替了憤怒。她開始擔心,一個女人在夜車上多容易出事啊。母親給警察打電話,但警方什麼都不知道,也沒聽到過什麼謠傳。警察對母親解釋說,如果出了什麼事的話,他們會第一個得到風聲。因為沒有人聽到什麼與埃裡卡的年齡和高矮相符的訊息,也沒有任何訊息報來,另外也沒有找到屍體。儘管如此,母親又給兩個醫院打電話,他們也什麼都不知道。醫院向她解釋說,夫人,這樣的電話毫無意義。也許正好有裝有女兒肢體的血淋淋的包裹被扔到相隔很遠的垃圾桶裡呢。然後母親一個人留下來,一處老年公寓出現在她面前,在那裡她以後不會再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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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教師9(2)
又過了十分鐘,沒有門鎖響,沒有和藹的電話聲說,請您立即到威廉醫院來。沒有女兒說,媽媽,我一刻鐘後到,我被耽擱了。雖然電話鈴響了三十聲,所謂的室內樂女主人沒有在電話的另一端報出名字來。
美洲母獅從已經鋪好床的臥室悄悄走到起居室,屋子裡重新開啟的電視播放著聯邦國歌。一面紅黑的旗幟在風中飄揚,這是節目結束的標誌。她本來用不著再次開啟電視機,因為國歌她背得出來。她把兩個小瓷人交換位置,把大水晶缸子挪個地方。缸子中擺著人造水果。她用一塊柔軟的白布把水果擦亮。女兒對工藝很懂行,說水果做得很糟。母親否認這嚴酷的評價,這還是她的住所和她的女兒。有朝一日如果她死了,情況自然會改變。她把臥室裡的佈置重新仔細檢查一遍,把疊成等邊三角形的被子的一角小心地揭開。亞麻布繃緊,像頂著盤高發髻的女人的頭髮。墊子上用錫紙包著的、作為飯後甜食的一塊馬蹄形巧克力還是除夕留下的。如今這種驚喜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