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手,彷彿剛剛洗過似的,一言不發地靠在角落裡。作為教師,她當然可以開啟門,儘管巴赫的曲子還在演奏。克雷默爾天生明亮的大眼睛突然閃了一下,表示他已知道埃裡卡回來了。埃裡卡沒理會他。他試影象一個孩子問候復活節的兔子一樣向老師打招呼。尋找彩蛋,比起真正發現彩蛋來是更大的快樂。如今克雷默爾與這個女人的關係就是這樣,比起不可迴避的結合來,追求對於男人來說,是更大的滿足。由於討厭的年齡差異,克雷默爾還有些羞怯。但是他是男人這一點又很容易抵消了埃裡卡比他年長十年這個差距。此外,女性的價值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智慧的增加大大降低。有技術頭腦的克雷默爾一切都要計算清楚,計算的結果是,在埃裡卡入土之前,正好還有一小段時間好好逍遙。當瓦爾特·克雷默爾發現埃裡卡臉上的皺紋時,他就更不會拘束,而當她在鋼琴上給他講解什麼時,他就十分羞怯、不安。但是,對於他的女教師,最終結果只有皺紋、褶子、大腿上乾枯的黃面板、灰白的頭髮、淚囊、大汗毛孔、假牙、眼鏡,不再有好身段。
幸好埃裡卡沒有像往常那樣提前回家。她悄悄離去,事前沒打招呼提醒,也沒用眼色示意,她突然消失,無影無蹤。克雷默爾習慣於埃裡卡有意躲開他的那些日子。他久久地把唱片《冬遊》放到唱機上,小聲跟著哼。第二天他向他的女教師報告說,只有舒伯特悲哀的組曲才能安慰我昨天獨自一人由於您的緣故陷入的那種情緒,埃裡卡。在我內心深處,有一種東西與舒伯特一起湧動,當他寫《孤獨》時,想必情緒與我昨天一樣。我們同樣痛苦,舒伯特和微不足道的我。我雖然渺小,與舒伯特無法相比,但在昨天那樣的晚會上,我與舒伯特之間的差距比過去變小了。再說,很遺憾,我有點淺薄的才能,您看,我承認這一點,埃裡卡。
鋼琴教師9(6)
埃裡卡命令克雷默爾別這麼看著她。但克雷默爾毫不隱瞞他的願望。他倆像繭中孿生昆蟲一樣破繭而出。由抱負、雄心、野心織成的像蛛絲般輕薄的外殼,墜落到他們的軀體上的願望和夢幻這兩個支柱上。正是這些願望,才使抱負一個接一個地實現。只有完全實現這些願望,他們才是男人克雷默爾和女人科胡特。郊區屠夫冷凍櫃中的兩塊肉,肉紅色的刀切面對著觀眾。家庭主婦想了好半天后,這兒要半公斤,那兒要半公斤。兩塊肉被不透油的紙包著,女顧客把肉擺放到襯著永遠弄不乾淨的塑膠薄膜、不衛生的購物袋中。這兩塊肉,裡脊和豬排,親熱地貼在一起,一塊是暗紅色,一塊是淺玫瑰紅色。
在我這裡您看到您的心願碰壁的界限,因為您永遠不會超越我,克雷默爾先生!這個克雷默爾要自己確定尺度和界限,對此予以強烈抗議。
這時候在更衣室出現了一陣混亂,亂糟糟的腳步聲走來走去,伸出的手臂到處亂抓。到處是抱怨聲,他們放在那裡的什麼東西找不到了。另一些人尖叫,誰誰還欠他們的錢呢。喀嚓一聲,一隻小提琴盒子在一個青年腳下被踩碎了。這個盒子不是他買的,否則他會像父母要求的那樣,小心愛護的。在高音部,兩個美國女人唧唧喳喳地議論著音樂的總體印象。她們覺得有說不出名字的某種東西產生了消極影響,也許是音響效果。的確是受到了干擾。
後來,一聲尖叫把空氣撕成了兩半。一隻完全被割碎、沾滿鮮血的手從大衣口袋裡被拉了出來。血滴到大衣上,血漬浸透進去。手受傷的那個姑娘嚇得大叫,幾秒鐘後,她才感到疼,號啕大哭。她開始感到真正的疼痛,後來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女長笛手按鍵和鬆開鍵的那隻手被割傷,手上扎著碎玻璃。未成年的姑娘驚慌失措地看著滴血的手,睫毛油和眼影被眼淚從臉上一齊衝了下來。觀眾沒做聲,然後以雙倍的力氣如潮水一樣從四周湧向中間,就像一個磁場啟動後鐵屑被吸到一起一樣。緊貼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