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坤寧殿西牆邊薔薇花開的正豔,花繁葉茂,團團簇簇的嫣紅似要燃起來一般,與牆下國色天香的牡丹花交相輝映,陽光一照,透出一派富麗堂皇的景象來,正是宮裡人喜愛的顏色。
雕著“玉棠富貴”花式的垂花門內,牆拐角處開著幾叢百合,翠枝粉花,婷婷而立,隨風飄來陣陣暗香,讓頂著日頭,跪在抄手遊廊下抄書的嬌小姑娘過得不那樣難熬。
這姑娘小小一張粉白滑透瓜子臉,柳眉修長,鳳眼微眯,眼角綴著一顆淚痣,顧盼間襯的她濃睫如蝶揮翼,妙目似剪秋水,少女嬌憨之態中更添幾分俏麗動人,真真玉色仙姿,令人見之難忘。
這便是今早在女學裡淘氣,被皇后娘娘罰跪抄書的滔滔了。她如今已過豆蔻年華,模樣出落得楚楚動人,性子卻讓人頭疼不已。
早起司籍教姑娘們讀《女論語》,講到“女處閨門,少令出戶。喚來便來,喚去便去。稍有不從,當加叱怒。”這句時,滔滔忍不住“噗嗤”一聲,向身旁福康公主瑜柔說道,“還‘當加叱怒’!據說寫這本書的是女子,怎的如此與自己過不去?荼毒自己也罷了,還要荼毒天下女子。”
瑜柔是皇上唯一長大的子女,比滔滔年長一歲,生的鵝蛋臉杏核眼,眉目溫婉,溫柔嫻靜,聽了她這番話,用絹子遮住嘴,將她胳膊輕輕一推。
不想已是來不及,被其它小娘子們聽見了,嘰嘰喳喳說笑取樂,似湊成群的小麻雀般,惹的司籍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十分下不來臺。
滔滔暗叫不妙,果不其然,還未下學便傳到皇后耳朵裡。她一向認為女子應三從四德,溫柔嫻淑,所以才特意選了《女四書》,讓司籍每日教授給公主和姑娘們。不成想自己一手帶大的親外甥女,竟當著所有姑娘的面大放厥詞,讓司籍臉上過不去,這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皇親貴胄的樣子。
再想起來滔滔每日裡一時看不到就攀高爬低,惹得四處雞飛狗跳,這還罷了,最氣的是,這些事每每傳到與她不和的張昭儀耳朵裡,她逮住機會便取笑一番,說什麼皇后連自己外甥女都管不好,還如何管這偌大一個後宮。
皇上本就對張昭儀多加寵愛,她也屢屢有不臣之心,皇后如何不忌憚?
想到這種種,皇后越發氣不打一處來,饒是素日對滔滔疼愛有加,此刻也顧不得那許多,發下話,抄不完這本書不許吃飯喝水。
日頭越發毒辣,地上一層層熱氣冒上來,展眼看去,花草樹影兒都虛了。跪了將近半個時辰,滔滔口乾舌燥,嘴唇發白,腹內飢渴難耐,火燒般燎痛,出了一頭一身的汗,將小衣都浸透,妃色外衫深一塊淺一塊,黏在後背上分外難受。
青磚上刻著龍鳳紋,硌得滔滔膝蓋疼痛難忍,漸漸有些發麻,小腿以下完全失去知覺。
她的丫頭侍墨和知畫雖是看在眼裡心疼,卻只管急地在三尺開外團團亂轉,任誰都不敢上前一步,都知道皇后娘娘的規矩歷來是最嚴的。
滔滔就是不喜歡宮裡姑娘們每日家讀的這些書,什麼《女則》、《女戒》。她還是願意聽十三講皇子們學的經史子集。“哎!”不由嘆口氣,要是能跟著十三一起上學就好了,不僅可以不用讀《女四書》,還能見到那個人,想到這兒,小臉兒一紅。
正胡思亂想,握著紫毫宣筆有一下沒一下在紙上亂描,忽然整個人籠在一抹修長陰影中,連帶暑熱都減了不少。
來人一身藍灰色織錦褙子,兩道劍眉下一雙墨玉瞳仁幽深似漩渦般,在滔滔面上不住打量。挺直鼻樑下薄唇微抿,下頜剛毅如刀裁,年歲不大便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雖容貌俊美,但俊臉掛冰,無一絲笑意,通身的氣場令人不敢僭越。
誰能想到,這便是當初那黑黑瘦瘦,不受人待見的十三呢。
“十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