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奏摺到子夜才睡下,偏偏又失眠,輾轉反側,連夢中,也是一個人的影子。醒來時,心口微微的疼。夜涼如水,時常便會想起,當初在蘇州草廬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悠閒。他可不像某個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必然熬到半夜才歇下。
寅時上朝,漫天的星光。
他一步步的走,小太監在前面打著燈籠,他便看見自己的影子,孤孤單單的,躺在迴廊上。曾經身邊也有個叫做凌波的小廝,只是可惜,他回到燕京之前,便將他打發了。那時候不辨生死,前路茫茫,也不願拖人下水。
其實若不是那個人從蘇州將他拽回來,如今是何樣的光景,也未可知。
其實最近天下太平,也無甚大事,不過他曾經對人許諾,這天下,無論如何,一定要讓那人親眼見證這盛世。朝中的大臣們,所上奏的,也不過是一些小事。他細細聽著,冷眼看著朝中的大臣們分成了幾派,吵嚷不休。
他不過偶爾說上一句,其餘時候,大多都是看著臣子們,你來我往,唇槍舌劍。
新舊勢力更新,是每朝天子必然會有的經歷,只不過如今經過三年,這朝中,大部分老臣都換成了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年輕人,往往有著一腔熱血,還有未經世俗浸染的赤子之心。他便給了那些年輕人機會。
只是有一個年輕人,曾經被認為是這天下最富盛名和最有治國之才的人,那個人,現在去了邊疆。有些事情,他不曾迴避,卻總是那樣突兀的發生在他面前。正如同他沒有想過,莫語竟然會是葉子衿的舅舅一樣。
不知是何樣的原因,他放棄了這世人眼中的錦繡前程,去了那苦寒之地。
個人有個人的選擇,楚夕暮固然希望名士都歸於麾下,卻也並不阻攔他們選擇自己的志向。人各有志,強扭的瓜不甜。更何況,莫語雖說去了邊疆,卻也一樣是為國效力,他沒有什麼可遺憾的。
或許是這宮中太過空落,以至於走幾步,便能聽見自己腳步的回聲。
楚夕暮忽然覺得,有些寂寥。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只是好像,又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就好像,這整座宮城,都是為了他一個人存在的,可是他卻再也沒有在蘇州之時的那種愉悅。當初陪伴他一起打下江山的人,也散在人海了。或告老還鄉,或從此不問世事,歸隱山林。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不得善終,哪怕他們都是他的兄弟。
可是在權謀面前,血濃於水,甚至於陌路人更可怕。
因為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自己的親人,在背後算計。
三皇子三年前曾經大肆招攬能人異士,只是到底是強弩之末,並不曾掀起多大的風波。有了二皇子的經驗,處理起三皇子來,並沒有費多少力氣。甚至而言,他不過還是個孩子,但是卻起了那樣的心思。
這江山,不容別人染指。
不覺想起宋寧默來尋他要產婆的時候,順道問起的納妃之事。原本是打算萬事不管的,突然提起這一茬,分明就是不懷好意。他不過淡淡的說了句,已打算立後了,便看見對面那人眼底的狂喜。
忍不住撫額,什麼時候,滿肚子壞水的宋寧默,這麼好騙?
難不成是因為和葉子衿呆在一起久了?
一念及此,原本促狹的笑,忽而化成了一抹苦笑。
有些人,正是因為得不到,才化作了心間一抹硃砂,瀲灩的紅色,揮之不去。
楚夕暮迎著風,望著南面的天空,碧波如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第二日宋寧默便殺入了宮中,他一向冷靜自持,卻被楚夕暮戲弄,在葉子衿面前失了體面,憋了一肚子的氣。雖說換得美人一笑,可被楚夕暮矇騙,到底是有些不痛快,馬上就找到了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