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間,隊伍已進了平涼城,城內滿是清兵和降軍,偶能看見幾個百姓站在自家門前驚恐的看著大街上的動靜,要想恢復從前正常的生產生活,恐怕得花費不短的時間。
城內有人接應,領著我們走到一座官衙前,對爾元道:“大人,降臣就在這裡。”爾元一擺手,小分隊士兵立刻先衝了進去。他回身道:“皇上應允你等前來,即可與我一同入內,一陣我宣詔賜酒,你等切記勿要多言,且在一旁觀看罷。”說罷便向衙裡走去。
花葉有些激動,她緊緊拉著我的手,跟著爾元走進,狐狸殿後。
公堂內亂糟糟的,判臺翻在一邊,令牌七零八落散得到處都是,武器架子也倒在地上,幾桿舊槍胡亂迭在一塊,似剛遭了洗劫一般,大清公堂我不是第一次進了,這場景真有些像文化大革命期間政府被打砸搶過的模樣。
一士兵跑出,帶著我們走進後院,這裡想必是原來的縣官居住的地方,紅欄後建廂房,圍著一正方小院,此刻,欄下站了分隊裡的幾名士兵,還有兩個布衣男子站在院子正中。
不過幾步之遙,兩人面貌盡入我眼,那身材矮壯的正是王輔臣,他脫去了盔甲,著了件尋常的粗布衫,面色平靜,雙眼無神,看著我們走來竟毫無反應。旁邊立一青年男子,約三十上下,面板白皙,氣質文靜,清秀的一張臉上帶了一縷微笑,與王輔臣的無反應不同的是,他看見狐狸和花葉,竟還禮貌的點了點頭。
那人一定是王繼貞了,我瞧瞧花葉,她已放開了我的手,面色冰冷,眼光凌厲,死盯著王輔臣,連一眼都沒有看過王繼貞。我們都沒有說話,謹遵爾元指示,溜著欄邊站定,靜靜等待宣詔。
爾元道:“王輔臣、王繼貞接旨!”
王繼貞跪下了,王輔臣沒跪,不但沒跪,身姿、表情、眼神也沒有改變,動也不動地站著,如老僧入定一樣。
爾元高聲道:“王輔臣,聖旨到,跪下接旨!”
他沒反應,王繼貞微笑的抬頭向他:“父親,皇上下旨了。”
王輔臣聽到兒子的聲音,低頭看了看,點頭“嗯”了一聲。又看看爾元,慢騰騰跪下了。
爾元從懷中摸出黃布包開啟,拿出聖旨,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國家法律,治叛綦嚴。逆臣王輔臣、王繼貞,違天逆倫,勾結漢中賊子王屏藩,同謀反舉。本當梟首市朝而伸國法,朕念舊功,留爾全屍。仰刑部爾元驗明王輔臣、王繼貞正身,下官服,取頂戴,賜鴆酒,並加恩免汝二人市口屍示。其從逆一干人等,視罪行輕重,或押或斬,仰即移知兵部施行。欽~此!”
王輔臣的臉色隨著聖旨的內容不斷變化,聽到“賜鴆酒”三字時已滿面盡灰,眼神愈發僵直。王繼貞出人意料的一直在微笑,聽完聖旨,俯倒道:“臣謝皇恩。”
爾元也不再管王輔臣的反應,將聖旨一收,對旁邊兵士道:“賜酒!”
立刻有人捧一白布罩住的小盤兒上來,爾元將布一揭,兩個玉色酒杯露出。他下巴一揚,那人將盤子端到王繼貞面前,王繼貞恭敬取了酒,又端到王輔臣面前,他卻不動,愣愣的盯著盤中毒酒,半晌也不伸手。
爾元咳嗽一聲:“王大人!接皇恩啊。”
王輔臣還不動,爾元嗤笑:“王大人此時知道怕了?”
王輔臣抬起頭,眼光從爾元身上掃過,掃遍院內士兵,直掃到我們身上,眼神突然爆出兇光,死盯了我們一陣,仰頭哈哈大笑幾聲,站起身來大聲道:“我不悔!生做人傑,死亦鬼雄,一杯毒酒又有何懼?不過……”他向前踱了一步,端酒那人嚇的往邊上一撤,周圍士兵立刻刀槍齊指,爾元大叫:“王輔臣,你已兵敗,還想抗旨?”
他一聲冷笑:“怎麼臨死前我不能交代幾句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