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死裡逼,往往就是為爭一口氣,這口氣爭上了,得了尊重,天大的事都好商量。薛向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才決定以柔克剛,果然效果不凡。
薛向見滿場無聲,長嘆一聲道:“九黎村的老少爺們兒們,大明同志的家屬們,我先說幾點意見,你們看行不行。行,咱就招辦;不行,你們再提!第一。人死為大,咱們還是先給大明同志料理後世。不過,你們放心,我薛某人跑不了。就在這靠山屯,你們啥時想來找我出氣都行。第二,人死了不能白死,咱們靠山屯不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這樣吧,金牛山的果子,野味,咱們九黎村的社員們想摘,想打都行。咱靠山屯絕沒二話。第三,大明同志風華正茂,就英年早逝,對他的家人。咱們也不能沒有補償。這樣吧,我們靠山屯補給大明同志的家屬五百元現金;每年再劃出一個壯勞力的工分,歸給他們家;大明同志的媽媽,咱們靠山屯生養死葬。好了,我就說這三點。九黎村的同志們,你們討論吧。”薛向這三點當真是順人情,明事理,既顧全了九黎村的顏面。又給了九黎村好處,更不忘安撫家屬。真正做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薛向說完。但聽噼哩叭啦一陣聲響。原來,九黎村那邊,有不少人手中的農具脫了手,鋤頭砸著鐵鍬,鐵錘碰著鐮刀,好一陣脆響。接著,九黎村眾人竟大譁起來,這譁聲不是不滿,而是驚訝。
靠山屯和九黎村幾十年爭鬥,又不是沒打死過人。可每次死了人,不過是自己村子裡給點撫卹,對方何曾賠過一星半點兒。這回,靠山屯不僅讓出了林子,竟還賠了錢。而且是那麼多錢,五百塊啊,再添點兒,買頭牛也夠了哇!再說,每年還有白得的工分錢。這,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九黎村的一干人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說這會兒的農村械鬥,頗具江湖習氣。就算是被打死了人,也不過是重整旗鼓,再行打過,絕不主動把公安招進來。若是哪家先把公安招進來,那算是栽了,比主動服軟還不堪。不止是在對頭面前沒臉,就是十里八鄉的,也抬不起頭來。
薛向在後世,便聽過七十年代農村械鬥的段子,再加上又問過李擁軍兩村的鬥爭史,對靠山屯和九黎村的恩怨,瞭解得很清楚。他之所以這樣處理,一來,倒不是怕了九黎村這二三百青壯,而是怕激化矛盾,造成更大的流血衝突。因為,他現在已身在宦途,所作所為自當符合這個身份賦予的職責。二來,蔡高禮意圖挑起兩村械鬥,打的什麼主意,他心中也已大略有數,自不能遂了蔡高禮的意。三來,消弭災禍的所費實在不多,不過是五百元錢和每年的一個勞力工分。至於那個隨便進出金牛山的許可,和空頭支票差不了多少。因為他決定散場後,馬上組織人進山,將那百十頭野豬捉捕回來。去了這百十頭野豬,金牛山裡無非是些野果野菜,另有三兩隻野兔野雞,讓與九黎村又何妨?
薛向拿錢讓利,果真將九黎村眾人砸暈了。就連一臉悲慼的死者家屬,這會兒也聽了哭啼,瞪圓了眼睛,在爭論著什麼。秦窮這會兒也沒詞兒了,繼續鬧下去,實在不像話。難不成真把這好心且仗義的副主任拖出去打死?況且這會兒,大明子的家人都快為了那五百塊錢打起來了,自己再強出頭,又所為何來。
薛向見眾人不說話了,撩開藍呢子軍裝,從腰間解下個黑皮包來,探身進去,拽出一紮寸許厚的大團結,大拇指按著錢鈔一端,輕輕一擦,便點出一疊,遞給蹲伏在地上,守著屍身的麻衣老婦:“大媽,人死不能復生,您老還得節哀,注意身體啊!這些錢雖買不回大明兄弟的一條命,也只能算咱們替他儘儘孝心了,您收著。”
老婦人聞言,抬起頭來,看著薛向,渾濁的眼睛已哭得紅腫,既不接錢,也不說話,滿眼的悲慼,看得薛向心中也是慘然。薛向見那老婦不接,便待把錢託給秦窮,由他轉交,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怕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