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快去。”
我語聲清冽,卻沒有半絲猶疑。繡夜細白的貝齒在唇上一齧,足下微頓,轉身便跑了出去。
我眼見她碧色的衫子在廊下漸行漸遠,終至消失不見,這才扭頭望著允祺。
允祺靜靜一笑,目光掃過身前的杯盤狼藉,忽而下顎輕挑,睨了睨門外,“難得如此清靜,不如便出去走走罷。”說著便率先負手背後走了出去。
我沒有作聲,只默默跟了上去。
允祺並未走遠,出了拱門,沿著六稜石子的小路慢慢走著。整個別院迂迴寬闊的長廊懸滿了流光溢彩的琉璃晶燈,幽暗不定的光影霧靄般籠罩著夜幕下的樓閣,雕欄畫棟,翠湖橙林。
允祺終於在湖畔瑤亭中停下了腳步,振衣坐了下去,掌心撫摩著亭畔光潔如玉的石柱,凝望著澄澈如鏡的平湖靜靜出神。
我跟了進去,沒有坐下,只斂衽在他身側立著。他側眼睨我,我知道他在等我開口。
“今時不比往日,表哥身處帝位,即便恣意任性,也總要顧忌一番後果。”我如他所願,淡淡開口。
允祺輕笑,“我倒不覺得有什麼需要顧忌。他是思賢王也好,不是思賢王也罷,於我,都只是擅闖府邸的一名刺客。即便是就地正法了,又有誰能說出半個不字?”
我心頭一顫,目光自允祺臉上掠過,見他一臉的平靜,然而眸底卻是濃烈的戾氣翻滾。我強壓下心頭的慌亂與不安,為了他的安危,只得扯謊道:“表哥當真以為他是獨自一人前來的麼?”
“怎麼?”允祺泠然挑眉,“難不成還有大軍壓境?”
“你實在是小覷了他。”我凜然道,“堂堂漠國的思賢王,久經沙場,文韜武略,他既能想到誘放葉知秋來探知我的下落,便應當早已知道其中必然有詐,又怎會蠢笨到孤身一人犯險?你此番擒了他,勝在攻其不備,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只怕也不需宓兒多講。”
允祺聞言,凝目瞧我,忽而輕哼:“你此番說話,不過是想擾我心思,好為他脫困,我豈會信你?”
我亦輕哼:“表哥不願信我,卻願相信妝晨,原來表哥的判斷力不過如此。”
允祺一怔,忽而彎下身子自腳畔撿起一顆石子,輾轉拈了拈,信手便向湖中用力拋去,只聽咕咚一聲,轉眼便沒入了湖底,漣漪都不曾激起些許。
“至少,她比你識得時務,知得進退!”
我眉頭頓蹙,冷冷道:“她識得時務,不過是因為她身在局外。她知得進退,不過是因為她無所牽掛!”
“那麼你呢?”允祺驀地起身,一雙星眸便似含了兩團火焰,恨恨地瞪視著我。“你身在局中,是身在何人的局中?你有所牽掛,牽掛的又是何人?你既已與我親密如斯,因何又要與那拓跋朔牽扯不清?”他口中說著話,驀地探出一手捏住了我的下顎,強行將我的臉頰抬了起來,他微微眯了雙眼,聲音便似裹了一層的寒冰,直刺得我滿心冰涼。“宓兒,你究竟想要什麼?名分、地位,天下女子無不希翼企求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比起他我甚至可以給你更多!你還有什麼不滿足?你究竟想要什麼?”
下顎一陣刺痛,將我渙散的思維瞬間集中起來,我猛然注意到他說的那句話。
你既已與我親密如斯……
等等?什麼叫我已與他親密如斯?!我有些憤惱,使力推開了他逼近的身子,掰開了他的手掌,我鎮聲道:“允祺,你怎能如此混淆視聽!”
允祺被我推得一個趔趄,背靠著石柱站定,聞言只是微微揚眉,“怎麼?”
然而那番話,我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只得嗔惱道:“便是泥巴捏成的人兒也有個土性子,別的事也便罷了,今番的事宓兒絕不能容你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