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碗筷因為震動摔落在地。
“知錯就改,你就還是朕的好孩子。”
這句話終於擊破了小太子最後的防線,他跳下椅子,粗魯的用手背一擦眼淚,小獅子一樣吼叫道:“討厭父皇,討厭你,最討厭你了——”
然後往外衝去,楚嶽要起身去追,楚梟也正在氣頭上,厲聲道:“不準去追!你就知道將就他,看把他將就成什麼德行了!”
楚嶽遲疑了一下,回頭深深看了楚梟一眼,又快步往外追去。
好好地一頓飯吃成這樣,楚梟怒火難平,重重一拳捶下,摁住自己的額頭兩側,太陽穴裡突突在動,大廳裡靜的很,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楚梟痛苦的閉上眼。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毫無預警的離去,所以一旦看到兒子不懂事,就心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想把自己所有知道的東西交給他,盼望他早一點成人成才——就算將來自己不在,也可以獨當一面,平安順利。
可是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在心急什麼,全部人都不曉得他的心慌與急迫。
他的秘密,沒人能夠與他一起分擔。
更新更新!
煩躁與焦急是晝伏夜出的怪獸,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鬨然而上的將他蠶食而盡。
白天總是好的,白天裡可以有忙不完的事,就連從前他最厭煩的那一堆堆奏摺,現在都讓楚梟覺得很提勁,忙碌總能讓他鎮靜。
而一到了晚上,特別是萬籟俱靜的時候————他躺在床上,聽不到蟲鳴山風,看不到星野亮月,似乎天地洪荒間只有他一人而已,恐懼就在這種寂靜裡滋生攀爬,他甚至有時覺得,這一閉眼,再睜眼的時候,就又不知要身處何方了。
越是感到幸福,恐慌就會越加的逼近,他和楚嶽曾經一起預期的未來,明明都說的清晰明白了,觸手就可及了,他不甘心每天的日子都過得不踏實,過得心驚膽跳——過一天是一天,過一天就暗舒一口氣,這種日子他真的受夠了!
兒子不理解他的苦心就算了,就連楚嶽這幾日都倒戈到兒子那裡,同仇敵愾的跟他唱起了對臺戲。
楚梟試圖讓平日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與從前無異,表裡有多平靜,內心就有多猙獰,離魂的時候只要一心想回來就好了,如今回來了,反而卻有憂心不完的痛苦。
他簡直要被這樣的生活撕裂了。
小孩子倔強的出乎他的想象,死活都不肯服軟,楚梟到了夜晚,心裡很不平靜,在太子寢宮外頭踱步許久,身後跟著的一群侍衛們也似木樁子一樣,他踱步到哪裡他們就紮根到哪,楚梟望著星空,負手長嘆起來——
大不了他先低頭了,誰叫他是當爹的,就算理在自己這邊,也由不得他強硬下去。
沒有讓宮人們通報,他邁著小步子進到裡去,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太子的貼身宮女心領神會,輕聲說道:“陛下,太子剛剛就寢,還未入睡。”
楚梟從屏風外悄悄探頭,床上的被褥裡拱出一個小小的弧形,楚罌是將自己整個小身體都縮了進去。
扶著屏風,楚梟心生一計,故意的提高聲音,對身旁的宮女不慌不忙的來了一句:“既然太子已經入睡,那朕就先回去了。”
被褥裡的人猛的顫動起來,聳動了幾下,隨即就有細碎的抽泣傳了出來。
楚梟故作不知的再說了一句:“擺駕吧,朕要回宮了。”
太子聽得清楚,背脊抖動不止,眼淚不停的縱橫流下,他趴伏在床上,被褥裡又熱又悶,眼淚無處可去,就要變成汪洋大海將他湮滅掉了。
不要走,請不要走,心裡是這樣拼命吶喊的,可無論怎麼樣他都沒法掀開被子喊出這句話來。
父皇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