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南重重的咬住下唇,此刻之前強裝的堅強終於微微裂開縫隙,她看著眼前這個外表英俊、內心卻極冷酷的年輕男人,眼神一分分的黯然下去。
“陳綏寧,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其實自閉?”她不再看他,慢慢的坐下去,“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在你面前,才驕縱放肆,才敢說話。”
他依舊站著,看到她縮著雙肩,緩慢卻又自顧自的說下去,心底的某處竟也輕顫了一下,“嗯”了一聲。
“媽媽死的時候,我恨死爸爸他在外面找不三不四的女人。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媽媽的病或許會好起來。哪怕後來爸爸為了補償我,對我百依百順,也從不讓我發現那些跟著他的女人,我心裡……還是有些恨他的。”她一字一句的說,面色慘白,“那個時候我對你說過的話,你記得這樣牢——這些話我從沒對別人說過,只告訴過你,所以你就這樣對我。”
陳綏寧指尖的菸灰輕輕墜了一截在潔白柔軟的地毯上,落下一塊四散的汙漬。他還記得是在國外旅行。他們住很普通的家庭旅館,歐羅巴式的拱形窗臺上種滿了鮮花,月色落進來,地上的影子亦是高低起伏,蔥蔥郁郁。
那時她還小,一起的時候他對她的親密動作只限於親吻,再情難自禁,他總能忍下來,然後替她撥撥額髮,吻她的前額說:“睡吧。”
她就在縮在他懷裡,小小的臉頰蹭著他的肩窩,一字一句的告訴他那些心事,直到迷迷糊糊地睡著。他將她抱得更緊一些,幾乎要嵌進懷裡,輕聲安慰她:“小囡,我不會這樣對你。”
那時她的世界對他而言,透明得就像是琉璃,比任何人都清晰,比任何人都黑白分明。她將所有的心事告訴他,卻並不知道在數年後,這個男人依然記得她的話,並且以此……作為一把利刃,狠狠捅進她的胸口。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怎樣去折磨她——她的母親因父親的情婦們而死,那麼他便要她當自己的情婦。甚至不用報紙的添油加醋、旁人的閒言閒語,那種自我堅持被慢慢磨耗的痛楚,就能讓她一步步的走向黑暗與崩潰。
有意帶她離開翡海,有意選在今天回來,有意一道去醫院,有意讓她做菜……甚至上床,只是為了提醒她,她正在做以前那樣痛恨的事——侵蝕一個無辜的女人的家庭,和幸福。
這一刻佳南的臉上褪盡了血色,竟叫他恍惚的覺得,或許她下一秒就會昏厥,或者死去。他的雙眉終於蹙起來,冷冷地開口:“所以,你覺得我帶你離開翡海,是為了折磨你脆弱的道德感?”
她像是一座雕塑,坐在那裡,生硬冰冷,良久,才聲音嘶啞:“不是麼?”
陳綏寧微微垂下眼眸,他的睫毛極長,亦替他掩蓋起那一刻的動容,只淡淡的不置可否:“你說是就是吧。”
他站起來,將菸頭摁滅在菸灰缸中,臉上微露倦容。站起來的時候,卻看見佳南的手上一串燎起的水泡,他抿了抿唇,一言不發的拿了鑰匙走向門口,只在餐桌邊的櫥櫃旁頓了頓,似乎開啟櫥門取了什麼東西,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大門重重的甩上了,佳南的身子終於動了動,手上的灼痛像是要蔓延的心臟,她站起來,不得不給自己找些事做,免得想起那些不堪的事。
開啟冷水籠頭,將手放在下面衝了足足有一刻鐘,她才努力地去回想,不知道阿姨講藥箱放在了哪裡。或許是臥室……她甩著溼漉漉的手,客廳餐桌邊的櫥櫃卻還開著,紅色的十字十分明顯。她停下腳步,在裡邊翻找出一支燙傷藥膏塗上去。
做完這一切,她竟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反正今晚也會失眠吧……她有些自嘲地想著,開啟了電腦。躊躇了片刻,在搜尋引擎上打上如今自己最不願看到的三個字,然後靜靜地摁下“開始”。
離開之前,這個名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