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工人轟鳴的鑽井聲裡,在村人的你爭我鬥中,河父海母之地迅速發生著變化:先是一棵棵大樹枝梢枯萎成幹棒,接著整棵樹也枯成了孤木;大片大片肥沃土地上的雜草和莊稼來春再也沒恢復生機,到處都是是白花花泛著鹽城的空場,耐鹼的紅荊條開始成為植物主宰;飛禽走獸失去賴以生存的條件,紛紛銷聲匿跡。這種變化本來是殘酷而驚人的,卻被狂熱的村人給忽視了。
直到這年春播後看到稀稀拉拉破土的禾苗,大家才開始惶恐不安。春播十餘天之後,二隊隊長雨轉遍了本隊所有地塊,發現能整齊地破土而出的莊稼還不足五十畝,餘者全都星星點點,地裡裸露著成片的鹽白。
而與此形成顯明對照的是一隊的草橋溝壩地,所有破土莊稼都生機勃勃。腳下這片土地給村人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七八年前,二隊社員還對大隊長鄧吉昌帶領一隊社員耕翻鹽鹼得寸草不生的壩地而冷嘲熱諷,而現在,壩上壩下的土地地質卻調了個個兒。雨的這一發現很快被河父海母之地的所有以地為生的社員看到了。
所有人都為這一變化而感到吃驚和迷惑。很快,他們將土地鹼化歸罪於地下石油的開採,各自糾集起村裡的造反組織去油田興師問罪。他們看到,在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地開始變得不長莊稼時,石油為它的開採者帶來了巨大利益:在那些以青磚瓦房為標誌的石油工人聚集點,已有排排樓房撥地而起,他們心目中“油鬼子”們的裝束也發生著超乎想象的變化:一個個衣裝整潔,腳下的皮鞋烏亮得能照見人影。這更激發了社員的憤慨。
一連幾天,造反群眾衝擊油田辦公場所的事件接連發生。工人和社員各自“窩裡鬥”的奪權行動被工農間的矛盾衝突所替代。
小毛頭帶領的造反組織就曾佔領過油田總指部,雖然在數百名工人的圍攻下在裡邊呆了半天時間。油地間的矛盾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不久,一支受省裡直接指揮的軍隊和公安組織便插手此事。他們是接受了新成立的省革命委員會的命令來保衛油田的。任何當權者都明白,這個全國數一數二的大油田簡直是向全國輸送血液的大血庫,一旦血庫停止供應,後果將不堪設想。
河父海母26(42)
軍隊和公安隊伍在完全阻止了社員衝擊油田的行為後,請出一位從事海洋和地質研究的科學家,向社員解釋土地鹼化的原因。
科學家留著霜染的長髮,鼻樑上架幅眼睛,顯得高深莫測。他告訴情緒仍沒穩定下來的社員,土地的鹼化是因為這裡原是海的緣故,與石油開採完全沒有關係。為證實自己的論點,他將一個盛有海水的杯子舉給大家看,“這可是海水啊,誰要是不相信就嚐嚐。”有人嚐了一小口,果然鹹澀無比。
老科學家臉上全是自信,倒掉一部分海水,又抓幾把土放進杯子裡,直到土完全把海水掩蓋為止。他又把幾粒糧種捺入杯口的土裡,對眾人講:“不信大家就看著,這幾粒種子照樣會生根發芽,但不久就會被泛上來的海水鹹死。”
他的話幾乎無人懷疑,卻沒有一個認為這種實驗與腳下這片土地的鹼化有任何聯絡。在場的蛤蟆灣子第二生產隊隊長雨覺得這種實驗荒唐透頂,他忍無可忍地站出來,向科學家發出質問:“按你的說法,這片方圓數百里的土地都是被人抓了土填起來的了?”他的話立刻得到了社員們的響應,一起懷著敵意看科學家的反應。
科學家被雨逗笑了。他拍拍雨的肩膀,表示對年輕人所提問題的讚許。然後繼續他的科學演講,“沒人能填海成陸,可大家看沒看到離我們不遠處的黃河呢,是它的泥沙將海填起來的。”科學家的話仍沒使雨感到信服,雨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完全讓科學家啞口無言。他帶著科學家和各村浩浩蕩蕩的社員隊伍去的地方是村裡第一生產隊的草橋溝壩地。雨指著生機盎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