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正在使世界的綠色和眩目的白棉田在紅色地平線的裂縫映襯下變得更為新鮮的時候,維奧萊特就認準他了。難道他實際上不是掉到她的懷裡的嗎?難道他沒有留下嗎?待了整整一夜,遭到她的搶白、埋怨、嘲笑、解釋,卻一直在說話,在黑暗中同她說話。在日光中他的點點滴滴都顯出來了:他的微笑,他那神情專注的大眼睛。他無紐扣的襯衫敞開著,在腰際打成一個結,露出胸脯,她要那個胸脯做自己光滑的枕頭。他的腿杆,他那平端著的肩膀,他下巴的線條以及長長的手指——她全要了。她知道自己肯定在朝他目不轉睛地看,也試圖把目光移開,然而他兩隻眼睛反差很大的顏色每次都將她的目光吸引回來。聽到幹活的人們開始起身、盼著人家招呼吃早飯、跑到樹林裡方便、用早晨的聲音嘟嘟囔囔,她越來越著急——可就在這時他說道:“我今天晚上還回我們的樹上來。你睡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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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樂 第四章(6)
“樹下面,”她說著從三葉草叢裡站起來,像個有要事在身的女人一樣。
她並不擔心應當把自己的兩元一角錢取回來交給特魯·貝爾的三個星期裡會發生什麼。結果,她把錢和妹妹們一道送了回去,自己則留在附近找工作。工頭助理看她汗流浹背地裝包、速度跟孩子差不多,對她沒什麼信心,但她突然高聲表示自己決心已定。
她搬到泰勒爾,跟一家六口一起住,什麼零工都做,就為了時時刻刻儘可能同喬待在一起。就是在那兒,她變成了一個健壯有力的年輕女人,趕騾子,打草捆,劈木頭,樣樣幹得跟男人一樣好。就是在那兒,她的手掌和腳底板長了繭子,手套和鞋子都不能比。都是為了喬·特雷斯,一個雙色眼睛的十九歲小夥子,他跟收養他的一家人住在一起,彈棉花,伐木,種甘蔗、棉花、玉米,需要的時候就屠宰、耕地、打魚、賣皮革和捕獵——而且心甘情願。他熱愛樹林。熱愛它。所以,讓他的家人和朋友吃驚的並不是他同意娶維奧萊特為妻,而是十三年後他同意帶她去巴爾的摩,據她說那裡所有的房子都有分開的房間和自來水——不用你去打水。在那裡,黑人男子在港口乾活,從比教堂還大的輪船上卸貨,一天掙兩美元五十美分;別人開車到你家門口接你,把你送到你要去的地方。她描述的是一個二十五年前的巴爾的摩,一個不論她還是喬都租不起房子的居民區,可是她不知道那個,而且一直不知道,因為他們最終去了大都會。他們的巴爾的摩之夢被更強大的夢取代了。喬認識一些住在大都會的人,還有一些去過那兒、然後帶著讓巴爾的摩相形見絀的傳說回家來的人。幹輕閒工作就能掙錢——在大門前面站一站,用托盤送送食物,哪怕給陌生人擦擦鞋子——你一天裡掙的錢比他們在整整一個收穫季掙的還多。白人們簡直是在把錢扔給你——就因為你熱心幫忙:給計程車開開門,拎拎行李。還有,隨便一件你擁有、做出或是撿到的東西都能拿到大街上去賣錢。事實上,有的街道所有店鋪都歸黑人所有;整街整街的黑人俊男靚女整宿開懷大笑,整天賺錢。鋼鐵的小汽車滿街飛跑,他們說,你要是攢夠了錢,你也可以自己搞一輛,哪兒有路就開到哪兒去。
喬哈哈大笑聽著這些故事聽了十四年。可是他也抗拒著它們,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間改變了主意。沒人知道,甚至維奧萊特也不知道是什麼讓他離開了他的田野、樹林和隱秘孤寂的山谷。讓他放棄了他的釣魚竿、他的剝皮刀——他的所有工具,只留了一件,並且借了一隻皮箱裝他們的東西。維奧萊特始終不知道是什麼惹火了他,搞得他想要——非常突然,卻比大多數人來得都遲——搬到大都會去。她猜想,那頓讓所有人都心癢難搔的晚餐一定跟喬改變主意有關。要是布克爾·T在一個被稱作首都、離特魯·貝爾度過一段如此美妙時光的地方不遠的城市裡,到總統家裡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