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樹次第排開,池念站在樹蔭下等紅綠燈。
對面站臺的公交開走了,停車位上,一輛黑色豐田的駕駛座車窗緩緩地降下來,穿一件黑t恤的奚山看見了他,小幅度地揮了揮手。
紅燈倒數結束在這一瞬間,池念連忙小跑過去。
「這也是你的車?」他系安全帶,饒有興致地打趣,「奚哥,真有錢。」
奚山笑笑,拐出停車位,導航裡冰冷的女聲提示「在下一個紅綠燈路口左拐上坡」。他對池念說:「住的地方夠偏的。」
「還好吧?」池念對著後視鏡按平後腦勺翹起的一撮呆毛,「當時找租房的時候光盯著交通方便的,我對住也沒那麼挑剔。之前不是跟你說還住過老城區的小旅店嗎,那地方,床板掀起來我都懷疑有耗子。」
「那你還住?」池念誇張地哀嚎:「我窮啊——」
奚山:「從那以後就百毒不侵了?由奢入儉易,是個人物。」
關於家庭情況,池念沒有提過,但奚山猜中他從前養尊處優也不是什麼難事,聞言嘿嘿一笑:「沒有,我覺得我已經過得夠舒服了。」
聽起來很好滿足的小朋友,奚山從後視鏡裡掃了他一眼,像在分辨池念這話到底是說著客套還是發自內心。
「……雖然卓霈安說我最近挺慘的,但也只慘了一個多月。」池念低頭玩著衣角,小心地把埋在深處的感激挖出來一點,給奚山聽,「現在都在走上正軌,我還挺慶幸自己沒一蹶不振。不過,還是多虧遇到你,在西北。」
西北方的太陽,池念說完,突兀地這麼想。
好像有點兒意思……
一語成讖了嗎?
奚山沒從他的表情語言裡捕捉到任何油嘴滑舌,對池唸的認知又多了個「脾氣好得有點不真實」的標籤。他很少和單純至此的人打交道,突然交了池念這樣的朋友,仍難以避免地用成年人的複雜眼光審視對方。
然後發現小朋友就是很單純,很可愛,也很真摯。
池念說,「多虧遇到你」,那不是在和他客套,更沒有別的暗示。
「還好。」奚山收回越飄越遠的思緒,「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我也不希望看見自己經過的路段出了什麼事的新聞。」
不過才過去了半個夏天,提起這事,池唸的疙瘩已經完全沒有。他「噗嗤」笑了:「你好煩啊,你之前說的『相遇機率百分之一百』,怎麼這樣!」
「所以我們有點緣分啊。」奚山篤定地說。
不知道是說給池念,還是說給自己聽。
和一個人遇見是偶然,想要認識是他的選擇。後來有了另外的途徑使得他們暫時生活在同一個城市,是不是說明他們有緣分?
那麼,或許他可以稍微往前走一步,別怕掉下懸崖。
奚山其實很信命,所以總愛患得患失。
奚山的店離池念住的地方有點遠,他們開車,池念一路看風景變幻,不時發出「重慶果然是8d城市」的感慨。中途遇到立交橋有點堵,抵達時已經過了將近五十分鐘。
江北的商業圈,光是找停車的地方又耽擱許久。
「早知道應該坐輕軌的。」奚山隨口嘀咕,他把車鑰匙放好,挎著一個運動腰包帶池念往前,「還得走幾步。」
池念以為奚山的書店會位置偏僻一些,會比較獨特,但沒想到開在全重慶流量最大的商圈之一。他跟著奚山迷茫地走,地下通道穿了好幾個,即便工作日也摩肩接踵的地方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時代天街四樓,臨街一面,池念先看見了奪人眼球的一片藍色。
書吧的門臉很小,只有一條狹窄的通道供顧客進入,藍色的燈與簾子像青金石提煉後抹開的,明黃色對比鮮明地勾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