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仇道民對圍著他的學生們又是打拱,又是揮手,連連說:“現在,請同學們離開這裡,我們的學社沒有了,請離開這裡吧,我請求大家!”
同學們對仇道民這個意外的決定感到驚愕,面面相覷,但他們也被這篇激情的講話深深震撼,他們看見老師痛苦、繃緊的臉上映著夕陽慘淡慘淡的光,眼裡含著晶瑩晶瑩的淚。
同學們離開青草園,滿心疑惑。他們同情仇道民,因為看他那樣子實在痛苦。也有人覺得他的性情向來怪僻,有時講課也會突然停下來,顯出瞬間的失神,臉上凝聚的正是這種難堪的表情。一路上,只有陳燦英沒與任何人交談,她感到事情來得蹊蹺,她想到要了解個究竟就該去找領導,而好找的人自然是郭洪斌,郭書記一向看重她,只是近來接近得少了些。
李超蘭則是少數幾個對解散詩社感到輕鬆的同學之一,因為她本來就有著某種擔心。彭石賢與曾明武等人一道在前面邊走邊談,轉過鐘樓那邊去了,李超蘭陪著仇老師走在後面,似乎很能理解他:“這下可好了,大家都放心了!”
路上,仇道民沒有說話,回到學校,他把李超蘭領進自己房裡,屋裡還留著燒過紙片的焦臭味,書案上放著那個盛著灰燼的信套,仇道民把信套摺疊好,放進了衣袋,又以手加額凝神了半分鐘,才舒了口氣,他告訴李超蘭:“墨姑媽給你來信了。”
這是夾在給仇道民的信中寄來的,李超蘭看過之後說:
“可我已經與同學們約定好了,暑假裡去作社會調查。”
“不需要用這個名義,度假就說是度假,社會調查與辦學社一樣可以獲罪──你們去哪裡?”
“青石鎮,你不是也說過去青石鎮度假嗎?”
“。。。 恐怕不行了。你們去吧,假期那麼長。”
“你同意我去?太好了,那就求你跟墨姑媽說說這事吧!”
“你墨姑媽不同意?我可並沒看她給你寫的信啊!”
李超蘭把信放在書案上,信是這樣寫的:
來信收到。你近來的情形,家裡人都已經知道。去小鎮度假的想法很不妥,放假後宜速回青姑媽處。。。
是仇道民在向李墨霞提到了李超蘭與彭石賢過分接近的事,他扮演的這個角色難說很光彩。看過這信,他似有歉疚,說:“超蘭,這事你就自己做主吧,只要不礙著政治。”
去小鎮的事,李超蘭早就拿定了主意,現在,她認為與彭石賢一道去也礙不著什麼政治,小鎮是她的老家,為什麼不可以去?再說,青姑媽不是還在省城學習沒回麼!
第二天是星期天,李超蘭想找到彭石賢,以便把這個決定告訴他,另外她還有重要的話說。詩社解散了,李超蘭感到某種釋然,卻不能說她沒有眷戀,彭石賢贈送過她許多的詩篇,也曾向她索求過詩作,寫詩不是她的所長,但被彭石賢熱烈而誠摯的詩情深深打動,她既不肯露拙示弱,又不甘負債欠情,所以,在心裡老想著這件事,也常有詩句在她心裡湧動,在推敲了很長時間之後,現在她可以拿出一首來了。
李超蘭卻怎麼也找不到彭石賢,他能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向來有許多同學看不慣郭洪斌,彭石賢與猴頭更加,他們常在私下裡議論他,覺得這種人當政治教師太不夠格,很想找個機會臭他一下,這是一種不滿情緒,卻苦於找不到發洩機會。有時,曾明武也參加進來,他認為從政治教師的品德與素質足可以說明政治教學的目標與質量。由此,大家又扯到當前的學校教育仍具有奴化性質,思想工作多是僵硬強制的灌輸。擬議成立學社時,猴頭以《從政治老師看政治教育》為題寫了一篇文章,想借此推動學社活動的開展,但他們避開了陳燦英,原因之一是彭石賢恰巧聽李超蘭說了陳燦英懷疑曾明武有政治問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