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琴音陡然一變,清越激昂,冷冷然使人有御風而行,絕塵出世之感。又如置身絕峰之顛,足踏流雲,手接星辰,天風蕩蕩,令人不知身為何物。
風清揚亦好此道,每孤單寂寞,百無聊賴之時,便撫琴一曲以消胸中憂鬱。但既無高人指點,不過略諸音律,聊以自娛,況且視此為小道末技,並未深研。今日摹然玲此雅奏,不禁魂飛魄醉,直感匪夷所思之至。
那人忽然停指不彈,站起身深深一揖道:“不知風公子駕臨,雕蟲小技,陋劣不堪,有辱清聞,不勝汗顏之至。”
風清揚還禮不迭,笑道:“閣下神乎其技,何謙光如是之甚。倒是在下等有擾閣下清興了。”心下卻詫異,此人怎會認得自己,見此人深目高鼻,顴骨稜稜,身軀顧長。他過目不忘。自信從未見過此人,更未聽聞有這麼一號琴道高人。
那人鑑貌察色笑道,“風公子人中龍風,自不會識得小可,小可卻仰慕已久,是以專程在此再恭候,就教於方家。”
風清揚聽他話中似有深意,心中惕然,笑道:“閣下投錯廟門了,我雖略諸此道,不過識得角、微、富、羽、商而已。實不敢當閣下之謬讚。不知閣下高姓大名,倒要冒昧請教。”
那人說道:“小可姓沈,草字竹樓,別號‘四絕’,不過是妄自尊大,倒令風公子見笑了。”
風清揚奇道:“沈先生琴技之神,世間當不作第二人想,此‘絕’字足以當之,卻不知另外三絕是甚?”二人走至沈竹樓面前,地毯四角各有一名總角撞僕侍立,有兩名小撞展開兩塊小毯,鋪於地上,躬身退回原處。
沈竹樓請他二人坐下,笑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慕容神技,才是一絕。”
慕容雪詫異道:“喂,你怎麼知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又怎會認得我?”
風清揚悟然道:“什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們二人在參撣嗎?”
慕容雪不理他,沉思須爽,摹然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杭州西子湖畔孤山梅莊的四絕莊主吧?”
沈竹樓面現喜色,道,“正是小可.說起來我們還是近鄰呢。”
幕容雪笑道:“不敢高攀,只是聽我爺爺說起過。”
沈竹樓益發歡喜,身子前傾道:“慕容老先生神功蓋世,小可傾慕已久,不想他老人家居然知道小可的賤名。”
慕容雪道,“我爺爺見聞廣博,舉凡武林聽人或事,池沒有不知道的,我這可不是替我爺爺吹噓。”
沈竹樓連聲道:“那是當然,慕容老先生乃當世奇人,只是等閒之輩焉能人他老人家的法眼。”言下大以被慕容老先生提過而欣然不已。
風清揚不覺好笑,心想:“武林中黑白兩道,門派如林‘散兵遊勇更如恆河之沙難以計數,任你何等高人如此誇口,雪姐大吹法螺,沈竹樓這等高雅之士竟爾大扇其焰,亦復可笑。”臉上神色不免帶了出來。
慕容雪瞪他一眼‘冷笑道:“你以為我胡吹大氣嗎?”
風清揚道:“不敢,不敢。”嘴角嗡笑,卻是“敢”得很。
慕容雪且不理他,接著說道:“我爺爺說,孤山梅莊號稱四絕,其實只有一絕。”
沈竹樓心降的一跳,這“四絕”乃他生平四項絕藝,自信皆可獨步武林,不想自己望若天人的慕容老先生只稱道一絕,心中不免失望。轉念又想,即便只有一項慕容老先生首肯,那也是榮於華衰,又有些欣慰,脫口問道:“哪一絕?”
慕容雪笑道:“我爺爺說:“梅莊的梅花天下一絕。”
沈竹樓張口結舌,塔然若喪,心下啼笑皆非。
風清揚竊笑不已,但見沈竹樓憫然若失的慘象,頗感過意不去,笑道:“沈先生不必當真,她是和你說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