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能怎麼辦?你既然在這兒開公司,總得聽國家的。別怨了,再怨影響工作情緒。」
「我倒是不想怨的,可是工業區最近召集各公司開會,學習勞動合同新法,殺氣騰騰地誓言元旦開始堅決貫徹新法,做不到重罰。他上面開會,我們下面早把對策傳開了:非主要崗位工作人員從勞務派遣公司外包。我們工廠不能倒,這麼多資產沒法處理,那些租借辦公室的勞務派遣公司今天開明天倒都沒關係。還有很多辦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最終還得看實施細則怎麼出來。否則誰敢用長期合同的工人啊。還說不折騰呢。還有的廠本來就打算裝置更新換代,用更多機械操作代替人工。用工成本提高,必然會走到用機械代替人的一步,可新法催生了這一步,相當於早產。所以很多企業猝不及防,首先想到的是搬遷,搬到人工更低的越南。若是這一步水到渠成地走,很多企業應是自覺慢慢用機械替代人手,眼下的用工荒其實已經讓有些廠家在考慮這個問題,然後逐步對有專業底子的大學生產生招工需求。現在嘛,早產的反而走向反面,大學生以後更找不到工作。」
柳石堂感喟,脫離一線才幾年,轉眼已經天下大變,變得他不認識了。兒子說的這些他聽得懂,可自己想不到,可見他已經淡出這個社會的主流。但懂行的是他的兒子,所以柳石堂退就退了,最多感喟幾聲。「房價還會不會跌?不過有人跟我說,我這套房子……市中心的房子漲跌都是有限。」
「自住的,漲跌就別想它了。聽說在深圳,香港來的炒房客開始拋售,有些受限銀行融資的也支撐不住了。這邊還好。」
「股票跌的時候,成交量特別少,跌了那麼多天,現在是成交量越來越少。房子其實也是一樣的,生意心理哪一行都是一個樣。二手房慘了。」
柳鈞豎起身子:「你還跟她有交往?」
「胡說八道,我是提醒你,以後錢宏明問你借錢的時候,你得小心。沒良心。」
「嗯,他前陣子剛問我借錢,沒幾天就還了。最近銅期貨又掉頭向上,他手頭緊張解決。他收入最大一塊在期貨和套現,還有放債,二手房這塊沒那麼多。」
柳石堂一聽兒子心裡明白的,這才放心,他總是擔心自己忠厚老實的兒子吃虧:「他放債要是放給做股票的,做房產的,最近這世道再繼續下去,他會不會收不回那些本錢?」
「有,也有不少是給還貸的企業調頭寸的。我現在最擔心他一條,銀行目前銀根收緊,對貸款卡得很厲害,我們的貸款也被通知維持現狀,別想再多,以前銀行對宏明外貿公司的信用證額度不小,今後會不會收緊?那些借額度給宏明的公司,會不會也遇到銀行限制。
如果這方面的資金出現緊張,宏明需要調整策略了。不過一般年底是銀行放貸最緊張的時候,等新年開始,貸款立刻開閘,信貸員還等著提成呢。」
「總之不要再借錢給錢宏明,不可靠,你又不圖他的利息。答應我?」
柳石堂緊追不放,柳鈞唯有答應。但他還是補充一句:「雖然到哪兒私人借錢都是件風險很大的事情,可是一個人的人格還是有一定擔保金額的。」
「人格?他蒙過你一次,難道不會蒙你第二次?再高貴的人格,遇到危急時候也照樣破產。這方面爸爸經驗比你足,『文革』那幾年,爸爸該看到的都看到了,沒好人,誰都死前拉別人做墊子。聽話。」
父子各持己見,還是淡淡的插入讓父子兩個結束話題。淡淡吃不慣如此傳統的菜,柳鈞也不勉強孩子,答應淡淡吃飯店。淡淡要求不高,氣壯山河地說出來的是大娘水餃。於是柳石堂親自送兒孫出門,而且親自幫拎著淡淡胖麵包似的羽絨服,細心地趕在乘電梯前將衣服包在淡淡身上。柳鈞笑道:「我小的時候,爸爸沒這麼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