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喊破嗓子別人也聽不見,因為那瀟瀟的雨聲,不僅是雨,還有雨擊著萬仞山岩,風搖著千棵樹木,雷聲滾在高空之上,聲音是大極,也亂極了,即使在沙漠中遇著大風,也沒有如此的猛烈。他們的這隊車馬就全釘在這山路之上,受著無情的風雨吹打,都僵如山石,不敢動一動,約半個鐘頭之後,雨才漸微,風力也減弱。又多時,那濃厚的煙雲才向高處、向遠處飄散了去,而大水都從崖上往澗中流去,仿如擊著巨鼓,眾人這才都如同甦醒,有的“哎喲哎喲”的叫著說:“這場暴雨可真是了不得!”
雪瓶的全身衣服已盡貼在身上,鬢髮也黏在臉上,大草帽早不知被風吹到哪裡去了,然而她仍然騎在馬上,並轉臉向車上抬起頭來的幼霞噗嗤地一笑,隨後又揚起鞭子來說:“走吧!快一點走吧!烏雲飄過去了,雨不至於再下大了!”
蕭千總卻蹲在一塊大石頭的旁邊,兩隻手揪著那山縫中生出來的一棵小樹,他全身溼得跟水老鼠一般,辮子上也沾著許多樹葉,幸虧他那頂紅縷帽系得緊,沒有颳去,但他喘了半天氣,忽然扭身坐在地下,從山石流下的雨水就衝著他的屁股,他瞪著眼,發急地說:“還走呢!不要命啦?幸虧這幾個驟子跟馬遠老實,要不然,早把咱們帶到澗裡摔死啦!這是玩的?……你們走吧,反正我是不走啦!”
牛脖子的樣子此時倒不十分狼狽,拉著那匹紅馬,又要騎上去,並笑著說:“蕭老爺你上車去吧!咱們再鼓一鼓氣兒也就過去了。現在這條山路叫大雨一衝,地下的泥都沒有啦!才更好走呢!”
雪瓶也有點氣,同蕭千總說:“你說不走,難道我們就都站在這裡過夜?”
幼霞也說:“對啦!蕭姨夫,你在這兒待著不走,難道你就不怕晚上有狼來吃了你嗎?”
三個趕車的一齊過去拉他,勸他,都說:“已經走在這兒啦,車也轉不回去啦,就乘著這時雨住了一點,再趕些路吧!如果趕不出山去,那咱們只要見著人家,就投宿,這山裡的人家除了獵戶,就是樵夫,倒還都靠得住。”
繡香也從車中探出頭來,著急地也讓他丈夫上車,並要下來拉他。牛脖子已跨上馬往前邊走去,回著身大聲嚷著說:“走吧!往前邊不遠就有人家,那地名兄我都知道,叫作紅葉谷,大概那邊還有店房。”
蕭千總聽了這話他才慢慢地站起身來,直著眼向雪瓶說:“姑娘!咱們可得把話說明,到了那紅葉谷,咱們可一定歇下,半夜裡有山狼闖到山谷裡把我吃了,我都不怨你。反正我是不能再往下走,我真怕掉在澗裡!我比不了你,你是你爹爹傳授的,你們都是異人。可是饒是這樣,你爹爹還回不來了呢!”
雪瓶一聽這話,不由把眼一瞪,假若不是看在繡香的面,她真許揮劍把他殺死,忍下了口怒氣,就揮鞭說:“別多說了,走吧!”
當下蕭千總垂頭喪氣地又上了車,繡香又不住埋怨他,他的臉上也顯出了很後悔的樣子,覺得是得罪了春雪瓶,想找著話兒跟雪瓶說,雪瓶也無暇答理他,只催著車馬快往前進,她的意志還不為這場暴雨所折,還是要當日就走出山口,於細雨簇簇之下,馬蹄車輪磨著新洗的山口,發出清脆的聲音。
轉過了幾道山環,越過了兩重峻嶺,雨雖未再下大,可是雲氣很低,對面五步之內全都看不見人,雪瓶也覺出有些危險,馬也不敢快走。同時水聲極大,據趕車的人說:“這一定是雨水勾上了山水!恐怕走不過黑龍頭了。”
雪瓶問:“黑龍頭是甚麼地方?”
趕車的說:“黑龍頭是一座山,轉過那道山是一條曲曲彎彎的下坡路,再走四十里就出了北山口啦!”
車上的蕭千總說:“算了吧,那四十里我可寧死也不走啦!要被大水沖走還不如被狼吃了呢!”
此時眾人都注意著雪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