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復掃一眼亭內大大小小的酒罈,她站一回,往書房走去。
“爹爹。”輕輕推門。
蘭建伏首於案,抬起頭來,露笑:“雙成兒。”
父親喜歡在她名後親暱地加一個“兒”字,儘管他有許多兒子,儘管他在兒子們面前從來都端持威嚴,不失半點為父氣派。他讓她從小跟著兄長們讀書識字,要是她不喜醫術更愛舞刀弄棍,恐怕他也是不會阻攔的。他喜歡說“我的女兒從來都與旁人不同”,即便調皮做了錯事,那也絕對是惹她的人的錯。
她上前,幫父親磨墨。
蘭建卻放下筆,揉了揉眉頭。
“爹爹面色不佳。”她觀察片刻,道。
“沒事。”
雙成本想提提在外面喝酒的范陽王,話到嘴邊又住了口。
“爹爹在寫摺子?”
“唔。”
“外頭紛紛傳言,說皇上這次會派爹爹出使秦國呢。”
“去看看也不錯。”蘭建笑:“看看他投奔的秦國怎麼樣。”
雙成想,那該是段名垂千古的相會,天王苻堅親至長安郊外相迎,攜手相笑,拜將賞爵。只可惜她無緣親見,只是間或聽聞。
“據行商們講,長安至於諸州,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驛旅,行者取給於途,工商貿販於道,清隴昇平。”她道:“對比起來,我今天在街上看到為數不少的庶民,卻似逃難。可是附近並沒有戰爭,不是麼?”
蘭建嘆口氣:“雙成兒說的,正是為父在想的。今之各層守宰,既不由鄉曲選舉,又不經朝廷任命,多為武人,或蔭祖餘庇,甚至賄賂上流,致使群下怨憤。我一早耳聞,初時不覺嚴重,進來又聽說各地盜寇蜂起,想來真是官吏冗濫,不能糾攝之故。”
“已經嚴重到這樣地步了?”雙成驚訝,“太傅他——”
“太傅昧財,”蘭建臉上浮現絲絲倦怠:“宮中亦是浮靡。我查了查,今後宮之女達四千餘人,僮侍廝役人數尚在其外,一天的費用,竟至萬金,上行下效,豈是長久?”
雙成說不出話。
“我想重新保舉悅綰。”
“為什麼?”雙成道:“所有人都反對他。”
“因為新法嚴明,觸犯了他們的利益,所以才遭反對。雙成兒,我現在方明白,太原王是何等樣一個人,沒了他,大燕國竟然撐不下去。”
蘭建頓一下,自顧往下說:“法令寬鬆,就必須得下面的人懾於上位者威望,自發自動服從。以前太原王屬下犯錯,太原王怎麼做?首先替他們遮掩,再次從自己餉中扣薪,罰他自身。越如此,屬下越不敢犯錯,唯恐連累到他——可是天下有幾人是太原王啊!也許吳王是,但朝廷沒容下他——不能以德,唯有以法,悅綰其實才是真正看透看準的那個人哪!”
雙成感喟。
沉默片刻,蘭建又同她道:“雙成兒,為何不隨阿楷一起走?”
燭火搖曳。晚飯後雙成坐在房裡,對面一隻青瓷盤口壺,一個人玩投壺遊戲。
出鄴城之前,他曾來找她。
“可還記得小時候那些事。”
“第一次見面我永遠記得,哥哥們教我騎馬,一個小男孩很神氣的過來,在旁邊嘲笑我。”
“我亦印象深刻:隨後被蘭家兄弟們一個個挑戰賽馬,賽了整整一日。”
“所以以後都邀我去欺負別人。”
“可惜蘭族郡主常常不賞臉。”
“是覺得我的哥哥們是很好的幫手吧。”
“哈哈,說得我禍害人間似的,鄴城哪個不曉我慕容楷懲惡揚善,替天行道。”
“然後掛了傷之後就來找我。”
“我可是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