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來人往,酒樓飛簷的燈火明媚,這人間的繁華裡,只有他清清冷冷坐在那裡,一身玄衣,寡淡的眉目,沉靜得像是融進這無邊淒寒的夜色裡。
喬安怔怔看著他,有那麼一刻,心口驟然一痛。
她看著他,恍惚竟然覺得他的輪廓漸漸模糊,變成另一張倨傲又冷艷的臉。
那是九重天上無邊絢爛的桃林,他坐在高高的桃枝上,彷彿血一層層暈染的濃墨的黑袍,垂落的雪色長髮比人間最好的絲綢都更柔軟細膩。
他屈起膝蓋,把長劍放在膝頭,漫不經心地擦拭著漆黑的劍身,清風拂過,桃林枝葉簌簌作響,紛揚的桃花瓣落了他一肩,他不耐擰起鋒利的眉峰,一雙兇悍又妖戾的鳳眼眯起來,滿臉不高興地橫了她一眼,卻向她伸出手,蒼白又修長的骨指伸開,刀鋒般的薄唇紅得像是染血的玫瑰——
「你在磨蹭什麼。」
他兇巴巴:「還不過來!」
「見過陛下。」
輕柔溫婉的女聲響起,喬安悚然一驚,驟然從夢中的世界驚醒,不自覺地踉蹌後退幾步。
「蠻蠻。」
殷雲舟嚇了一下,連忙扶住她,喬安仰著頭,看見一個著淺藍色襦裙的秀婉姑娘從屏風後走出來,盈盈朝著李稷行禮。
殷雲舟有些擔憂地問她:「怎麼突然腳滑了?是不是累了,累了我們就回去吧。」
喬安搖了搖頭,小聲說:「表哥,大哥在樓上。」
殷雲舟愣了愣,抬頭看去,與李稷四目相對。
殷雲舟看見李稷冰冷威儀的眼睛,
李稷看見殷雲舟腰間的玉佩,那半隻栩栩如生的比翼鳥,是他兩世心底最深的裂痛。
兩個當世卓絕的青年英才,沉默著彼此對視,片刻後,殷雲舟雙手合起,低頭微微拱手,溫和地行了一禮。
李稷輕扯唇角,說不上是不是自嘲。
殷雲舟行完禮,扭頭對喬安說:「蠻蠻,我們去放河燈吧。」
喬安點了點頭,放下面具,跟著殷雲舟轉身,猶豫了一下,還是扭過頭來,輕輕朝李稷招了招手。
「大哥。」
她用口型說:「我們走了,大哥好好玩呀。」
李稷沉沉看著她,沒有笑,沒有回應,漠然得像是一尊雕塑。
喬安心裡莫名的難過,連步子都慢了慢,等殷雲舟回頭關切地看來,她才加快腳步跟上表哥走了。
李稷看著她緊追著殷雲舟離開。
她手上提著那個男人送的彩燈,而男人手上也拿滿了她愛吃的糕點。
他們掛著比翼鳥的玉佩,他愛稱她為蠻蠻,他會護著她不被人潮擠到,她會乖乖聽他的話,會支著漂亮的面具炫耀似的問他好看不好看。
川流的人海中,李稷看著她們並肩離開。
郎才女貌,珠聯璧合,只如天作之合。
李稷突然低低地咳嗽了起來,咳得用力,攥著拳的手死死抵在唇邊,一下一下沉悶地咳著,像是下一秒就會把肺臟都咳來。
「陛下!」
陸翼擔憂地遞上一塊手帕,旁邊一直柔順低眉的少女也看去,美麗柔婉的眼睛裡一片擔憂。
李稷沒有看她,自顧自接過手帕抵在唇邊用力咳了幾下,陸翼又遞過一個小玉瓶,李稷從裡面倒出一顆棕黑色的藥丸,仰頭直接吞下去。
嗓子裡一片烈辣的血腥味,李稷開啟捏著的帕子,看見上面星星點點斑駁刺目的血跡。
「陛下。」
陸翼見到血跡一驚,看著李稷冷淡的側臉,著急不已,小心翼翼勸阻:「陛下,方先生特意囑咐過,您不可大動情緒,傷神傷身,有損龍體……」
李稷不置可否,垂下眼,把帕子折